第三十三章 脱身（上）
没一会儿，古嬷嬷的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一个高挑窈窕的身影从房梁上轻巧地跃了下来，轻轻打开衣柜门，把古嬷嬷之前打开过的那个小匣子取了出来，从发上拔下一根绣花针，照着锁头的小孔刺了进去。只听一声极其细微的“咔嚓”声传来，那锁头就应声而开了。 容淑蓝没有动那些银锭子，只把那本小册子收起来，然后把匣子锁上并原位放好，翻窗离去。 回到住处，容淑蓝就着油灯翻开了小册子。上面的字迹很潦草，还有不少错别字。容淑蓝连猜带蒙，总算把账本看懂了。 这是古嬷嬷的私账。记载了近五年来，她从田庄上牟取的所有私利以及这几个月卖给容淑蓝米面菜蔬所赚到的数目。在这些账目之后，才记载了二月二十卖了五百六十斤番茄所盈利的五十两白银，并分了十两银子给大富媳妇的娘家兄弟这件事情。 证据拿到手，容淑蓝这一夜睡得分外香甜。 王老庄头心里记挂着容淑蓝的吩咐，天才微微亮就牵着土狗往温泉菜地去了。两刻钟之后，前院就传来了王老庄头的咆哮声。 隔着老远，刘嬷嬷在院子里洗衣服，都听见了王老庄头愤怒的声音。心里隐约明白，应该是古嬷嬷偷卖番茄被王老庄头发现了。 容淑蓝正躺在床上赖床，她耳聪目明，自然把王老庄头的咆哮声听得更清楚。当她听见王老庄头对古嬷嬷说：“把你卖番茄得到的银子拿出来，跟我向十三少奶奶请罪去！” 容淑蓝顾不上听古嬷嬷如何对答，立刻翻身就坐了起来，两步就冲到门外，对正坐在井边洗衣的刘嬷嬷道：“嬷嬷，你快上前院让王老庄头过来一趟，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王老庄头刚帮了她一个大忙，如果他说服古嬷嬷一起来请罪，那她还真不好不给老庄头这个面子。那自己想利用古嬷嬷偷盗一事脱身，就有点难度了。所以说，必须得先发制人！ 刘嬷嬷忙起身道：“是，小姐。我这就去！”她胡乱擦了擦手，推开院门快步往前院走去。还未走到院门口，就听见古嬷嬷在里边杀猪般地嚎道：“死老头，你凭什么说那番茄是我偷的？是你哪只眼睛看见的？庄上一两百号人，你有凭证证明是我偷的吗？没有凭证，你可别血口喷人！” 王老庄头气得胡子乱颤，脸色铁青地指着古嬷嬷怒道：“平日贪点小便宜就算了，没想到你这个贼婆娘胆大包天，居然敢做出这种触犯律法的事情来！犯了事还不知悔改，无故攀咬他人，你，你……我打死你！”说着，左右扭头一看，捡起一把扫帚就朝古嬷嬷扑去。 古嬷嬷被王老庄头骇人的眼神吓了一跳，嗷嗷叫着往两个孙子身旁躲去。 大富和大贵兄弟俩忙上前拉架，大贵护着古嬷嬷，大富拦住王老庄头，并压低声音道：“爷爷！您也说了，偷盗可是触犯律法的事情！尤其是偷盗主家的财物，重则腰斩，轻则判刑或者流放！您这么大声嚷嚷，让后头那位和四邻们听见了，就算想转圜也找不到余地了！难道您真的想把奶奶推上断头台？！” 大孙子一说，王老庄头脸上的怒气不由得一泄，手就垂了下来，连嗷嗷大叫的古嬷嬷也收声了。她吓得脸色灰白，紧紧抓住大贵的手，哆嗦着问道：“刚才你大哥是在危言耸听吧？我不过摘几斤番茄去卖，哪有那么重的罪过？大，大不了，我，我一分钱都不要，全部，全部给回十三少奶奶！”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立刻大声道：“不是我一个人做的，是大富媳妇娘家兄弟叫我这么做的！包括摘番茄卖番茄，都是他们兄妹几人做的！如果要拉去砍头，那也轮不到我！” 旁边正准备帮古嬷嬷说几句话的大富媳妇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变得惨白，一丝血色都没有，看着古嬷嬷颤抖着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老庄头略有缓和的怒气腾地又蹿了上来。做错了事不但死不悔改，还把亲家给得罪死了。他怎么从来没发现这个婆娘如此愚蠢！王老庄头的脑门一抽一抽地痛起来，指着古嬷嬷恨声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要休了你这个贼婆娘！” 王老庄头和古嬷嬷做了四十多年夫妻，吵闹无数，却从未说出过休妻的话来。他话一出口，王家人都是一愣，喧闹的场面不由得安静下来。 刘嬷嬷在外面听了一兜子热闹话，肚子里笑得不行，这会里面一静下来，她立刻抬脚朝里走。 听到脚步声，王家人齐刷刷地转头看过来，发现来人是刘嬷嬷，目光里都忍不住带上了戒备和心虚。 刘嬷嬷仿佛没发现王家人的异样，呵呵笑道：“老庄头，十三少奶奶有请。” 大富大贵两兄弟一听这话，下意识就是踏前一步，齐齐挡在王老庄头面前，戒备地盯着刘嬷嬷。 不等刘嬷嬷说什么，王老庄头伸手拍了拍孙子们的肩膀，声音疲惫道：“在家看着你们祖母。”说着朝刘嬷嬷拱了拱手，勉强笑道：“让嬷嬷见笑了。” 刘嬷嬷假装听不懂，呵呵笑了两声，道：“十三少奶奶已经等着了。” “是，是，这就走，这就走了。” 大富急忙跟上来，道：“爷爷，我跟您一起去吧。” 王老庄头转头瞪了他一眼，沉声道：“十三少奶奶有事与我相商，你一个毛头小子去凑什么热闹？好好呆着！”说完，跟在刘嬷嬷身后，大步走出了院门。 容淑蓝依然是一袭亚麻色深衣，长发在脑后松松绾起，左边的鬓角戴了一朵乳白色的绒花。除此外，浑身上下再无一件饰品。但是，就是这样朴素到了极点的装扮，却有种由内自外的高贵典雅的气质，令人不敢直视。 王老庄头一步跨进门槛，抬头看了容淑蓝一眼立刻垂下了头，行礼问安的时候，眼角余光看见她的手边放着一本泛黄的小册子，心理“咯噔”跳了一下，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 抱着侥幸的心理，王老庄头顾不得容淑蓝会反感，睁大眼睛看去，这一看，心就一直往下坠，跌入了万丈深渊。 那本小册子就是自家婆娘记私账的小账本！王老庄头虽然没看过这本小账本，却大概知道里面都记着什么。可是，这账本怎么会在十三少奶奶的手上……王老庄头的脑子意外的清醒，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就这么在脑海中连贯起来。 想起十三少奶奶在这里住了数月都悄无声息的，忽然就说要开荒种菜，最后不但成功种活了，还把反季番茄高价卖了出去，又分给自家足足三成的红利……这段时间，别说是古嬷嬷，就是王老庄头自己，都被这巨大的利润微微迷了眼睛。 王老庄头已经明白过来，十三少奶奶给他安排差事，并不是多倚重他，而是寻个借口把自己给支走！这不，他前脚刚走，自家婆娘后脚就犯了事。 王老庄头目中露出复杂之色，又想起了昨天夜里自己婆娘说听到屋子里的异响……心中一凛，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砰砰砰给容淑蓝磕起了头。口中惶恐不安地道：“求，求十三少奶奶开恩，求十三少奶奶开恩！” 容淑蓝微微一笑，对刘嬷嬷道：“嬷嬷，快快扶起王老庄头。” 刘嬷嬷依言上前劝道：“王老大哥，有什么事好好跟少奶奶说，何必如此呢？你也知道，我们少奶奶最最和善不过，即便老大哥有什么事做得不对，好好跟少奶奶解释，少奶奶必定不会难为你的。” 王老庄头听了刘嬷嬷的劝，更加不要命地磕着头。 没多会儿，王老庄头磕头的地面就渗出了血丝。 容淑蓝感觉火候差不多了，使了个眼色给刘嬷嬷。 刘嬷嬷弯下腰用力把王老庄头扶了起来，果然看见王老庄头的额头已经磕得血rou模糊，血顺着额头流得满脸都是。 容淑蓝面带微笑，眼神平和，完全没有被王老庄头的样子影响到。她伸手拿起账本，示意刘嬷嬷把账本递给王老庄头，待王老庄头接过去，才淡声道：“这账本上记的也不一定就是事实，老庄头还是回去问问清楚。不然，冤枉了古嬷嬷就不好了。” 王老庄头闻言又跪下磕了三个头，才抬起头哑声道：“王老实愿为十三少奶奶效犬马之劳，只盼十三少奶奶能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