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绝域山庄
步霏语像丢了魂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而她怀中的男子安安静静地躺着，沉静的面容好似睡着了，只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呼吸，断断续续。 此时月影一点一点地西斜，一束月光照在了墙面上，竟让墙的某处反射出光芒来，亮如白昼的光芒刺得步霏语睁不开眼。 她微微皱眉，将怀中的人轻轻地放在地上，站起身，握着流光剑，警觉地走上前，她发现反射出光芒的地方是墙面上的一处圆环形状的凹槽，里头嵌着一面小镜子，所以才会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光芒来。 再仔细看去，这凹槽的形状很特别，圆环中扣着另一个圆环，倒像是某个挂饰的模型。 步霏语似是想到了什么，举起手中的流光剑，剑柄上的玉佩挂饰刚好也是一个圆环，她取下玉佩，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它扣进凹槽里，没想到两者竟然完全契合，好似它们天生就是一对，这个结果让步霏语意外不已。 接着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地面连着四壁都开始在震动，东面的墙壁应声打开一道两人宽的大口，里面有火光，照出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 步霏语将玉佩取回，欣喜地回过身，将楚凌烟背在背上，径直往小道里走去，由于体力不支让她的步伐有些不稳，只能扶着墙一步一步地走。 漫长曲折的甬道，一折一禁，森然如入幽冥，弥漫着微锈的水气，一丝一丝恍若黄泉弱水的味道。 道路两旁的火把皆是自己点亮的，就像是为来人指引方向一般，步霏语背着楚凌烟七弯八拐地走了许久，终于看到前方有一丝光亮，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走出甬道，外面又是另一番新景象。 此时天色微明，朝阳初升，云霞漫天，在一片湛蓝的天幕下，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郁郁葱葱，浓荫遍地，鲜嫩欲滴的绿意在眼前幻散开来，使人目明心爽，顿有清新之感。 云雾笼罩中，千山时隐时现，由远及近，一重一叠，纵横错落，静静倚在天的怀抱中。 面对如此赏心悦目的景象，步霏语却无心欣赏，继续背着楚凌烟，一边走一边喊，“有人吗？” 突然，空中蓦地飘来一阵悠扬箫声，清越空灵，极其普通的调子，却仿佛沾上了山水的灵气，时而低回婉转，时而高亢清亮，宛如。 步霏语循着箫声传来的方向，往前一直走，穿过一片小丛林，却看见不远处的山坡上，背对着她，坐着一名青衣男子，那箫声正是出自他之手，在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布衣随从，两鬓发白，已是年过花甲。 “对不起，打扰了。”步霏语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箫声戛然而止，青衣男子放下手中的玉箫，慢慢转过身来，一张清秀而淡漠的脸，大概三十岁左右，高高绾着冠发，一半披散，一半束敷，眉长入鬓，目光清朗，一袭青色长袍，如夏风青松，映得这周围迷人的湖光山色也黯淡无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个男子是坐在一张轮椅上，这让此人在无形之中，又添了一抹萧索落寞。 青衣男子微仰着头，用一双不悲不喜的眼神打量着眼前这个突然的闯入者，只见那女子双目哭得红肿，墨发散乱，一身破破烂烂的白衫，满是血污，背上还背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两人的模样看起来都狼狈至极。 青衣男子最后将目光移到了来人手中握着的一柄白色宝剑上，眼神忽然凝聚，就连一贯淡漠的神色也隐约发生了改变。 步霏语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但她几乎可以肯定眼前的青衣男子一定就是夜离口中所说的“妖怪”，他一定有办法救楚凌烟，想到这里，她毫不犹豫地跪在地上，恳求道，“求您救救......” 可话未说完，她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公子，怎么会有外人闯到这里来？”身后的布衣老者只是奇怪了一瞬，便面无表情道，“待老奴去叫护卫将他们清理了。” “慢着。”青衣男子出声制止，“将他们带回去。” “可是......”布衣老者为难道，“老庄主生前交代过，不能让任何外人进入绝域山庄。” “钟伯，你无需多言，我自有分寸。”青衣男子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那柄流光剑。 红日西斜，晚霞还未完全消退，一处偌大的山庄静静地坐落在山脚下，在夕阳映照下，涂抹上了一层明亮的金黄色，显得格外瑰丽壮观。 步霏语昏睡了大半日才醒过来，她坐起身，低头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再环顾四周，皆是陌生的环境，屋内只有一个背对着她的黄衣女子。 正在桌前忙碌的黄衣女子，回过身来，发现床榻上的人已经醒了，便冲她笑眯眯道，“姑娘醒了，姑娘这一觉睡了好久，身子可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步霏语摇摇头，问道，“这是哪里？” “这里是绝域山庄，我是这儿的丫环，叫喜儿。”黄衣女子又走到床边，搀扶着步霏语走下床，“姑娘一定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步霏语心里担心楚凌烟，哪有心思吃饭，忙问道，“和我一起的那位男子，他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 喜儿答道，“姑娘放心，庄主已经为他医治过了，不过伤得太重，现在还没醒。姑娘还是先吃饭吧，一会我带姑娘去看他。” “你能不能现在就带我去啊。”步霏语恳求道，“拜托了。” “这......”喜儿想了想，答应道，“那好吧，姑娘随我来。” 步霏语跟在黄衣丫环身后，一路上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走廊宽而曲折，景致美轮美奂，路上偶有几个下人在打扫凋落的枯叶，整个环境看起来十分的清幽雅致。 黄衣丫环领着步霏语走了好一会，才来到一处较为别致的院落，院中简单地栽着几株梧桐树，枝叶茂盛，在霞光掩映下犹如披着一件彩色的盛装。 “姑娘在此等候，我进去通报一声。”喜儿转身就踏进了屋内，片刻后才出来，“姑娘可以进去了。” “谢谢你。”步霏语道过谢后，急忙进屋，一眼便看见楚凌烟躺在床榻上，她心里着急，甚至没有发现坐在门口的青衣男子，就直接越过他，小跑到床边。 楚凌烟并没有醒，但面色已经比原来好看多了，肩上的伤也重新上过药，包扎好了。 步霏语握着他的手，唤他的名字，仍旧语中发颤，“楚凌烟，你怎么样了，快醒醒啊。” “姑娘不必担心。”身后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在下已经替他解去了身上的瘴气之毒，这位公子的底子极好，很快就会醒来，肩上的伤用的是我庄上秘制的良药，不日便会痊愈。” 步霏语回过头，这才看见坐在门口的人，正是她昏倒前见到的那个青衣男子，她起身走过去，跪在那人面前，感激地磕了个头，“谢前辈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罢了，姑娘请起。”青衣男子坐在轮椅上，微微俯身，将步霏语扶起，他犹豫了一会，问道，“在下有一事好奇，不知姑娘可否相告？” 步霏语点点头，“前辈但说无妨。” 青衣男子问道，“我见姑娘随身有一佩剑，剑身纯白，不知是从何而来？” 步霏语浅笑道，“那是流光剑，是我师父赠给我的。” “你师父？”青衣男子垂下眼眸，掩住眼底暗涌的情绪，一句“她还好吗？”差点就要问出口，可到最后还是作罢了。 一别十六载，光阴冉荏，如今，只怕这久别的问候都已成了打扰。 青衣男子苦笑摇摇头，又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叫步霏语。” “你姓步？”青衣男子微微一惊，又仔细将眼前的女子重新打量一番，一袭白色长裙，眉目如画，姿容清丽，与当年的她倒有几分相似之处，青衣男子若有所思地喃喃，“难怪，难怪。” 难怪她会将流光剑赠与你，她一定待你视如己出吧。 步霏语见青衣男子的神情有些古怪，便问道，“前辈，我姓步，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不妥。”青衣男子摇头，又恢复了他淡漠的神情，“姑娘为何会闯入迷雾森林？” 步霏语愣了愣，垂眸斟酌了一番，还是决定据实相告，“我听说迷雾森林里有雪樱圣花，而且正值花期，我是为它而来。” 闻听雪樱圣花，青衣男子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反而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你师父知道你来这吗？” 就好像犯了错被人看穿了一样，步霏语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其实，我是瞒着我师父偷偷来的，她并不知道，她甚至很反对我来这里。” “她反对你来这里......”青衣男子眸光微暗，喃喃自语，语气难掩失落。 步霏语隐约能够感觉到，这个青衣男子一定认识她师父，而且交情不浅，只是为何他又极力掩饰？他明明就很想知道师父的近况啊。 步霏语决定再试探一番，她故意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咬唇沮丧道，“我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不准我来，明明她的伤已经不能再拖了......” 果然，步霏语话还未说完，便被青衣男子急切地打断，“她受伤了？” “嗯。”步霏语点点头，如实答道，“一年前，我中了碎心掌，命悬一线，师父为了救我，不惜将毒引到自己身上，为此折损半数功力，近来，师父体内的毒频频发作，都快压制不住了。” 青衣男子皱着眉，紧紧握着手中的玉箫，隐约可见那骨节分明，沉默良久后，他只是说道，“天色不早了，姑娘也早些休息。” 步霏语看着青衣男子转动着轮椅，独自一人离去，在落日的余晖中，他的背影带着某种无奈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