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坎坷人生 独怆然而涕下
小女孩凄厉的叫声，从电话听筒的另一端传来。 “小龙女，小龙女！”没有人回应，老金不停地喊着。 老金的心抽紧了，但是他无能为力。赶往高铁站，只有这一个念头。 人世间悲欢离合，儿女亲情。长夜总是孤独，距离总是遥远，夜幕总是低垂。 当踩着最后一分钟踏上高铁的时候，高铁列车员在迅速地转动着转椅的方向，如此的黑夜还需要顺势着方向吗。 行情会出现拐点，人生也会出现拐点，白昼与黑夜在交替。潮涨潮落，皑皑白雪，烟花三月，阴雨绵绵，烈日沙漠。 一幕幕在老金的脑海里闪过，我要回家，必须回家。多年的奔波，脚步不曾停留，心脏不曾停跳，血液不曾凝固。对自己最亲近的人却从来未曾付出。 很小的时候就对母亲讲：“我赚很多钱让你享受荣华富贵。”渐渐长大，也曾对弟妹说：“有我呢，你们什么也不要管。” 十三岁时家属区的另一栋平房着起了浓烟大火，强壮的消防队员驾着云梯从狭小的外墙洞口无论如何也进不了天棚。 那时的小金奋勇当先爬着云梯从狭小的洞口进到天棚，用全身的力气抱紧水龙头浇灭了大火，烧焦了头发。没有成为少年英雄赖宁，回家却挨了一顿胖揍。 立志总是远大，成长总是曲折，过程总是坎坷，结果总是意外。 没有背景，甚至连背影也没有，非得要从事这个世界上最难也是最容易的职业。起步总是壮志凌云，泡沫总是瞬间爆裂。摔倒了爬起，从头再来。 直到今天，仍然没有停留。回头可以一看，时间却永远无法折返。 老蔡对老金说过，“你满头已经生出很多白发，怎么如此憔悴。” 手机响起，老金接通：“你好，我是老金。” 是依金打来的电话：“师傅啊，黄金在暴涨，我们的黄金十大必涨理由成立！” 老金用木然呆滞的眼睛看着车窗外，快速闪过的另一趟高铁相遇疾驰而过，速度相加参照物不同，时速就是600多公里，令人震撼。 连日来黄金在低位盘旋，老金跟依金、曹然在一起搜集数据、判断事件、画线，找出能够参照的所有指标。不能确定行情，但可以确定一个百分比的概率。 老金脑子里瞬间闪过，这趟列车每小时320公里，那刚才因为参照物的不同就是每小时640公里，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讲，是320呢，还是640呢？ 这也许就是人生际遇的不同，参照物的不同，得出的结论也就不同。所以一定要分清楚，从细节上再细致入微。 行情分析上，老金是只狡猾的狐狸，把庄家想的更坏，把对手想的最坏。庄家能干出丧尽天良的事，就是要突破你的极限，但它一定得有规律可行。 依金再次打通手机：“美日也空下来了，黄金再次上涨！” 老金立即调整了情绪严肃地说道：“你确定一下账户跑的EA都是我们的逻辑编程吧。” 依金回答道：“是，我确定，已经反复确认过了。” 老金和缓了口气，放低声音说：“那就好，关注行情执行计划，你一丝不苟，非常专注了，早点休息吧。” 依金有些不舍地放下手机，默不作声地等待老金挂断，也许老金在等依金挂断电话。让EA自己去跑吧，总之参数调到了最小。 在上一次的京城高频量化交易研讨会上，一家专做欧元兑美元的同行，老金给他们总结了一句话：“0.01欧元。” 实际上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没必要用一大堆英文字母拼凑起来的拗口的外文来给自己标注一个看上去很美的标签。 这些年经历的太多了，那些牛人总是把简单的描述成高智慧的、高能量的、大数据的，甚至是上升到国家层面。 交易技术是需要挤干泡沫的，直截了当，把概率统计出来，没有神只有高概率事件，必须这样坚定。 “编程任何智能逻辑，参数都必须是可调的。”依金仍然回想着老金说的话，不可调参数的逻辑，最终的结果会有风险。 “我们不怕慢，实际一点都不慢，别看我们的账户一年只有80%的盈利，但都是许多次0.1%盈利累加而成的。你们测算一下，这样运行下去，我们的基数会越来越大，任何一个数学模型都可以支持无限的膨胀。但现实社会中，有哪一家银行可以支持一万亿美元年化率80%，所以模型和现实总是断裂开来，有一条巨大的鸿沟。理论是真理，但实践呢？就是现实。” 每一个美丽的女人都希望有一场伟大而轰轰烈烈的爱情，但现实中，她总是把美丽的爱情投送给一个强大的男人。 “我现在变得很现实了，我现实是需要安宁的生活，华丽的衣服，精美的饮食，温暖的别墅，这一切你什么时候能够给我？你跌倒了爬起来，一次我等你，又跌倒又了爬起来，两次我等你，又跌倒了，难道第三次我还在等待吗？” 老金无法辩解，他做麻醉师的妻子所说之言从任何一个角度都无法找到缺点，也许集万般美好于一身就是她最大的缺点，因为你已无法与她等同，这就是现实。 行情震荡，人生依然震荡。 老金对自己说：“现在我成功了，但廉颇老矣，我终于不用苦熬了，但人已离去。损失的钱可以再赚回来，但失去的时间永远无法赚回来，人生是一场单程旅行。” 行情可以轮回，守株待兔，刻舟求剑，都能达到盈利的目的。但在人生这场大戏中，这两则成语就成了寓言。 回家，一种强烈的愿望憧憬在老金的脑海里不停地闪现。 大智者必愚，呆若木鸡；大愚者必智，垂头丧气。我一定是那种大愚之辈，老金心里这样念叨。 假如早些年无所求，不逞强，就不会有人生这么多坎坷，今天学会了愚不可及的笑对人生却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以后赚了钱干什么用，现在的钱干什么用呢？ 徒弟中只有依金的天资最高，以为他会傲气，但没想到他厚道朴实得有些愚不可及。他的一生一定会很幸福，也会成为最富有的。 老金忽然释然，这个世界不是你自己的，你手中握的只是接力棒，不管多么重要都要把它传下去，不管多么糟糕也要把它传下去。 我得给自己找一个回家的理由，传下去。把自己的精神、情感、生命传给儿子，传给女儿，回家。 “依金！”老蔡拍着依金的肩膀，“我们加过两次单了，你看，咱们这账户太肥了。” 依金满脸严肃，对老蔡说：“管它干嘛，我们下的单那是种子，账户有生命，下的单也是有生命的，让它有一个成长的过程。” 老蔡欣慰的笑了，又对依金说：“你说老金这一去是不是永远不回来了，要是没了这老家伙你带着大伙干行不？” 依金瞪了一眼老蔡，心说，这女人够狠的，老金不回来我能管得了谁，男的如狼似虎，女的如虎似狼。那些客户，依金一想起刘德南就头疼，一想起女冯总就眼晕，就连那文秋成熟得也满肚子是坏水。 天下何处无芳草，但我碰到的怎么都是些草根呐，脚下遍地是荆棘。虽然我和人打交道有些油嘴滑舌，但内心还是太脆弱。 真主啊，让我只清静的去做交易，别再和人打交道了。 “老金呢？” 刘德南急匆匆地敲交易室的门，老蔡把刘德南引到茶室接待他。 “老金回家了，他有快一年没见到孩子了，刘总你有什么着急的事？” 刘德南很生气：“这老金，电话也不通了。我这有个大客户，资金雄厚的很，必须他亲自出马，我和人家怎么谈就是不信任我。” 老蔡若有所思的说：“那叫依金跟你去？”刘德南摇摇头：“不行不行，这客户太大了，必须老金亲自出马。” 老蔡赶紧给刘德南泡了一壶大红袍，刘德南看老蔡有些笨拙，索性就自己洗茶冲壶压盖儿，整个流程自己干了，轻呷了一口芳香的大红袍。 刘德南对老蔡说：“咱们认识也这么长时间了，你们我很了解，我哥那会咱们打交道少，但我很清楚你们给我哥赚了很多钱，可我没捞着。我就知道只要跟你们走得近，我这辈子不靠我哥也会有希望，所以我在外面一直是正面宣传你们，当然你们也没有什么负面。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可千万不能错过！” 老蔡陪笑着说：“你说的是，你说的是，只是老金快一年也没回家了，总不能让孩子来交易室吧。回家看看也是让人可以理解的。”刘德南不言语了。 依金也来到茶室，倒不是怕缺心少肺的老蔡让心眼极歪的刘德南给欺负了，只是觉得大家都放假了，自己留守和老蔡开着公司，一切迎来送往，自己是个男子汉应该多担当一些。 就对刘德南说：“刘总，快过年了，您也歇歇吧，急不生财，努力不如放弃。我跟师傅也学会了一件事，只有心更强大了，身体才会强大，大家都这样整体才会强大。虽然目前交易团队已经很稳定了，不过还得从小做起，此时过于追求强大放大自己恐怕将来会把持不住啊。” “我刚来公司的时候老刘总还在，那时候我们多么强大啊，但那张刻着九十九条龙的床却不见了，这不就是人生际遇变幻莫测吗。咱们耐点心，等过了春节，再去拜见您说的那个大客户，咱们准备的不也更充分了吗？” 老金不在，刘德南也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