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来时雪纷飞，今时不见君
归家的途中，万书轩的父亲蹬着三轮车，艰难的骑行在冷冽的寒风中，飞雪肆意夜归人，万书轩则和母亲相互依偎着坐在车内，好在只要过了前面的那片湍急的通海河道，就到自家了，心里却是暖洋洋的一片。 “噗通！” 一声激烈的撞击声传来，似乎是前面通海河传来的声音，等到坐着三轮子来到近前，才发现在河道中，有一辆显眼的黄色客车正卡在冰层的夹缝中，正以rou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下沉，这分明是接送小学生的校车。 整个河道的上部已经结了厚厚的一道冰层，足有一寸深，而此刻完整的冰层上，一道长达十米，宽三四米的豁口横亘在冰面上，看起来仿佛一道狰狞的伤疤。 而校车就好像镶嵌在冰层中一般，透过这道缺口，可以清晰的听到那汹涌澎湃的河水，所不断发出的咆哮声，时不时便有浪花突破冰面，落到外界。 由于地理位置的影响，此处河流的上游和下游都直通大海，从上游的入海口进入这条河道，然后从河道中再次流回到大海，因此河道内一年四季的水流都无比湍急飞速，而在严寒之下，也只有上部结冰了，而冰层下方河水依旧激荡不停。 看情形，在校车坠河后，应该在冰层上滑行了数米，才留下了数米长的豁口，直到冰层承受不住校车的重量，开始塌陷校车才和河水接触。 而在岸边，可以明显观察到校车急刹车时，留下的褐色轮胎的痕迹，和那一块水渍结成的薄冰，想来应该是校车开到这里后，因为水结冰打滑所引起的，没想到直接闯到河里去了。 此处路段因为人流车流量实在是小的可怜，所以并没有在河边设下任何形式的围挡栏杆，这才造成了此次事故的悲剧，真是可怜了一群还在花季的孩子们。 而校车坠河的地方，正处于人烟较少的地段，周围没有什么人家，想要救援却是来不及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幕，正巧被回家途中的万书轩一家四口碰见了。 他的父母本就性格敦厚善良，从不与人为难，在看到那坠入河道的校车后，自然不愿袖手旁观。 在他们二人的眼中，那一车年幼的学生和自家大儿子差不多大，正是花季少年，是含苞待放的花朵，国家的未来，是中流砥柱。 若是自家孩子落水了，而现场又有其他人在，且袖手旁观，那自己还不心痛的昏死过去。推己及人，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想问题，向来是最容易明白别人的心情的。 万书轩父母自然没有犹豫什么，他的父亲一马当先，直接跳入了河中，好在那时的万书轩也五六岁了，也是开始懂事的时候了。 他的母亲将怀中才出生不久弟弟，轻轻的放到万书轩怀中，轻声道：“轩儿，把弟弟抱好了，妈得和你爸一起去救人了，你乖乖呆着照顾好自己和弟弟，千万不要乱跑。” 简单的叮嘱几句后，万书轩的母亲立刻随着丈夫，一起跳入那冰冷刺骨的河流中，一起开始救人之旅。 “噗！” “哗啦——” 随着母亲跳入河中，岸边万书轩的目光则是紧紧的跟随着，看着母亲在父亲身后吃力的划动着双臂，那弱小的背影因为寒冷而颤颤发抖，河面荡漾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万书轩那稚嫩的脸庞满是担忧之色，可惜弱小的他却无能为力，只能下意识的抱紧怀中那可爱的婴孩，希望能够给他带来足够的温暖。 救人的行动已经过去十多分钟了，万书轩的父亲趁着那校车还没有沉入水中，将车上顶部的逃生盖打开，将学生一个个往外拉，好在车内还有一名司机一起配合着父母救人。 此时，岸边已经有十几名被救上来的孩子了，只要在坚持几分钟就可以把人全部救上岸。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此时发生了意外。 原本还半露在水面的校车竟然瞬间就沉入了水中，而站在车顶的父亲见到车内还有两名孩子没有救出去，立马跳进了车内。 而母亲吓了一大跳，当即把身边的孩子放在岸上，准备反身救援，不想脚下一软，顿时重心不稳，直接被那湍流的河水淹没。 不过两个呼吸，母亲便被那河流冲到了五米开外，隐约间可见露出水面的手臂，正艰难的挣扎着。 万书轩看到母亲那双臂还露在水面上扑打的情景，心头大颤，也顾不得司机身上那冰冷刺骨还在往下滴水的衣服，一只手紧紧的抓住刚上岸的司机手臂，结结巴巴的带着哭腔喊道：“叔、叔叔，快、快救救我mama，还有我爸爸，我看不到他们了。” 司机闻言，抬头一看，哪里还不晓得情况紧急，也顾不得疲惫的身子，直接一头扎入水中，往母亲落水处游去，好在这会是顺流，倒是可以节省些许力气。 那中年司机逆流而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把母亲给重新救了上来，而万书轩则发现在母亲的左腿脚踝处，有着一道寸把深的伤口，鲜血不断的流出，应该是在河中救人时被划伤了动脉。 当即在身上扯下一块布条，绑在伤口的上面，以便减少血流的速度，别看万书轩不过五六岁大小，但心智不必那些十来岁的孩子差，也懂得不少的东西。 这包扎止血自然也不例外，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的原因吧。 而面色早已冻得发白的司机则是再次反身，当看到十米外的河面上，不知何时冒出两个孩子的脑袋时，毫不犹豫的又一次跳入水中。 寒风呼啸，风雪侵袭，枯叶随风打转，河水越发的汹涌冰冷。 不得不说，生命总是如花般娇艳美丽，但也和花儿一样脆弱，它禁不起任何风吹雨打的伤害。 “轩，轩儿，妈、mama可能不行了。” 万书轩看着面色苍白，嘴唇酱紫，身上湿透的母亲，忽然想起脚踏的铁三轮车上还有一件黄大衣，“妈，等我一下，我去拿衣服给你。” 说完，抱紧怀中的弟弟，摇摇晃晃的跑到自家车上，取出黄大衣给母亲盖上，“妈，有暖和点吗。” “呵，咳——，咳咳，轩儿，mama感觉不行了，你、以后要、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弟弟。”万书轩的母亲一脸的虚弱，本想摸摸万书轩怀中抱着的孩子，可虚弱到连手都抬不起来。 母亲看着焦急的万书轩，口中吐出淡淡的白色雾气，柔声道：“轩儿，别难过，mama现在很高兴。对了，不要忘记替mama谢谢那位师傅，能够在见上你们俩一面，妈也就满足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万书轩的母亲就快不行了，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轩，以、以后、、、靠、、、自己了，妈觉得好冷、、、冷，好、、、累，妈困”不等话说完，双目便紧紧闭了起来，鼻息也渐渐的弱了下去，那呼吸之间本就淡薄的白雾，在消散于天地之间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原本紧握着万书轩的手掌，也渐渐没有了力气，冰冷的气息弥漫在他的手心。 去时雪满通海河，蓦然回转君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