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的番外（终）
启元十八年，腊月初八。 大观园，怡红院。 这里已抄没入官多年，布置倒没怎么变。只不过往来其间的，由怡红女儿变成了皇家暗卫。八月里胤裪北返，贾宝玉这个怡红旧主，一并被转移至此，却是少有人能想得到的。 “今儿腊八，喝碗腊八粥吧。” “腊八？” 贾宝玉放下书，坐到案前。 甜糯的口感，让贾宝玉忆起了很久以前。 那时候他喝的腊八粥比这个精贵，可他从没仔细品味过。 拥有时不在意，失去方知珍贵，人生憾事也。 “这是这辈子最后一碗腊八粥了吧？似乎住对面的几位异人今早都离开了。”贾宝玉入睡前突然想道。 好似在想别人的事。 朦胧间，一僧一道进了屋：“神瑛侍者，快随我们走！” 贾宝玉无可无不可的随着去了。 生命于他来说，已是累赘。 受不得困苦，想过好没能力，去死没勇气。 只得随波逐流。 夜空中有烟花落下。 那是小孩子们冒着寒风出来看今年的新花式。大人们也不很管。快过年了，应该开开心心的。功课什么的都可以先放一放。 唐果也正忙着放烟花。 她有六个年没过了。太虚幻境里的日子太虚幻，还是人间烟火更让人喜欢。 “果儿，亥时二刻了，歇了吧。明儿早上还得回宫呢。” “哎……”唐果拽着丈夫袖子一步三挪，“回宫以后没的玩儿了。要玩儿还得等明年，还是过年时放烟花最有意思。” 太上皇笑：“果儿想放烟花，在宫里一样能找着地方。” “得了吧。我这个身份，大晚上跑出去玩儿这个，宫内宫外还不当笑话传？”唐果道。 拍拍自己脸蛋儿，“我要去泡温泉，你去不去？” 太上皇犹豫一下，“……去！” 隔着帘子各泡各的，每人身边放了小小一杯葡萄酒，美着呢。 唐果问夫君大人：“你打算怎么处置董鄂氏啊？” 没等人家回话，又笑：“嘻嘻……亲爱的你好厉害！居然能从警幻仙子那儿试探出她曾经给过谨嫔暗示！不过我倒没想到谨嫔上辈子跟贾元春一个部门。” 这就说到前些日子唐果跟警幻仙子那场谈判了。 关于用灵云山换贾宝玉的那场交易，唐果这边当然要亲亲夫君大人出马了。 本来嘛，贾宝玉也是扣在人家手里的。警幻情知避不开这位前人间君主，也就没做无谓的争论。唐果提出由丈夫全权代表自己，警幻便答应了。 于是唐果又领着夫君大人魂魄去游了一次灵云山。 夫君大人转了一圈，含蓄的表示，此山灵气宜人，惜之少了份大气。且适宜建造之处仅占全山的五分之一不到，住不了太多人。 仅算尚可而已。药王山温泉山谷跟它比，就差了个位置。如果一样在仙境，温泉山谷略高一筹。 唐果很拥护夫君大人的说法。 众仙女目瞪口呆。 不过她们听唐果描述过温泉山谷的情形之后，也纷纷表示那是个钟天地灵秀的所在。 况且灵云山确实是小巧有余，恢弘不足，人家说的没错。要真是够大，当年太虚幻境也不会选在放春山遣香洞建了，直接占一座山不更好？ 看来想欺负人家没见过仙境、在凡人面前摆仙境架子这条路是走不通滴！ 但仙女们也说，如今留给后来修真者居住的地方越来越少，名山大川基本都被占据。这灵云山要不是紧挨太虚幻境，也剩不下。算得上是稀缺资源。 太上皇表示认可。说若非如此，也没必要交易了。 比较公平的评估过标的物、不着痕迹的交了一次手之后，双方约定在人间谈判。 谈判过程很是友好。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仙），智商又都不是盖的，事情到了这份儿上，拿虚架子只会让对方笑话。 一番笑里藏刀、唇枪舌剑、你争我夺，双方互有攻守，最后定下协议： 一、太虚幻境除了唐果的名儿，不管是原装的还是后来的，从此之后都跟太虚幻境再无一丝关系。 二、灵云山即日起归唐果所有。百年内，太虚幻境保灵云山安宁。作为对以上两点的回馈，太上皇将解除对贾宝玉的禁锢。 签合同的时候，太上皇突然问了一句：“那谨嫔董鄂氏在幻境中与贾元春私交很好吧？” “她们在薄命司一起照管典籍，也还和……” “睦”字被警幻仙子吞了。 要不是顾及身份，她想像凡人一样骂娘一百次。 刚才她心思都放在切结书上，没注意。对方又狡猾得出奇，不问董鄂氏是否来自太虚幻境，而是从确定的角度问了个不太重要的问题。 被套话了！ 郁闷！ 对面那位帝王意味深长的目光，让她心里陡然一惊。 要知道，历劫这个事儿，是个大工程。金陵十二钗只是一小部分，天下各省皆有，只不过详细的名单都是她一人掌握。 眼下她费了不少心思才能把金陵这伙子搞定，要是被这帝王知晓了别处的……他岂不是又多了筹码？！ 历劫什么的，为什么偏偏要到人间？忒麻烦！ 警幻仙子对那一百年有点儿信心不足了。匆匆告辞而去。 唐果每想起这事儿就高兴一回。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红楼上确实有那么一段： 警幻仙姑先是跟贾宝玉吹牛，说“此各司中皆贮的是普天之下所有女子过去未来的簿册……” 等贾宝玉看时，“有十数个大厨皆用封条封着。看那封条上皆是各省的地名。” 那自然就是说各省的都有了。 不过后来贾宝玉看那金陵一处的册子，发现正册上记载的只那么十二位，不免提出疑问，说人数太少。那警幻又说什么择其要者收录，余者庸碌之辈无册可录。跟先前说的“普天之下所有女子”的大话，可就对不上了。 嘿嘿……红楼因果完了，还有别的可以做文章么！ 唐果一口喝掉杯中酒，一百年……切！ 唐果窃笑半天，酒力、温泉双重作用下，脑子晕乎乎。 掀开帘子爬过去：“夫君大人，我最崇拜你了！” 熊抱之。 “咳咳……” 酒杯被撞到池子里。 太上皇被葡萄酒呛得喘不过气。刚刚还沉浸在老婆的赞美中，快乐并痛苦着。没提防老婆突然越界。 “怎么过来了？唉……” 咬紧牙关保持冷静，告诉自己梨树精魄在场，不能色心大发。太上皇抖着手将老婆从身上拿下来，迅速出了池子穿戴整齐。 叫人进来帮唐果擦干，套上衣服，回屋！ 一顿忙活，终于把唐果安顿到被窝里了。 “喂！”唐果贴过去，戳戳夫君大人肩膀，“你怎么都不看我？大半夜不睡觉，捧着本儿书……书比我好看？” 太上皇觉着自己太命苦了：“果儿，你喝醉了？” “呵呵……胡说，你才喝醉了。”唐果笑眯眯，继续往上贴。 太上皇烧得快糊了，把老婆又塞回被子里，“别乱动！过来睡好！” “你不睡啊？很晚了。”唐果折腾得有点儿困了，眼睛半开半闭。 “我……到外屋去睡。” “喔。”唐果快睡着了。无意识的问：“怎么又去外屋啊？梨树精魄上午回温泉山谷去了……” 太上皇石化。 磨牙。 “没良心的小妖精！” 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不早说！ 掀开被子扑过去，“果儿，别睡了！” 咳咳…… 超级河蟹。 腊月初九，唐果呵欠连天的跟着丈夫上车，回宫。 那位董鄂氏宫女也一起带回去。 “不求得幸，不求出宫嫁人，亦没有在我身边避难的理由，那么，她求的是什么呢？” 太上皇路上无聊，给老婆解释，“后来让人小心监视，发现她似乎是冲着‘青春永驻’来的。对照从宫里得来的情报，我怀疑她们姐妹似乎是被谁蛊惑，不但以为咱们这儿有长生不老的秘诀，还认为弘暚才是真命天子。董鄂家明着不结党，实际上没少帮弘暚做事。谨嫔不是无知妇女，想要她相信，那人必须有真本事。因此，我把那警幻也纳入了怀疑对象。” 所以才有了对警幻的那一“诈”。 “这么回事啊……”枕着夫君大腿，唐果打算补眠了，“嗯，也对。警幻只对太虚出来的人有权力，不可以sao扰无关凡人的。” 太上皇笑得不怀好意，“不可以sao扰无关凡人？这件事果儿好像没说过。” “我也是被警幻带到太虚幻境之后，听度恨菩提介绍过，说什么天道在上，对这些仙人有约束之类的。我回来没说？梨树精魄就是了解这一点，所以我的名字从太虚幻境除了，它就放心回去生根发芽了。除非将来咱们去灵云山定居，跟太虚幻境因为抢地盘什么的打起来，否则警幻仙子是不能对我出手的。” “看来有些事儿咱们夫妻还得深入沟通沟通……”太上皇抚着老婆脖子，眯着眼睛琢磨晚上要怎么“沟通”。 唐果毫无所觉，睡了。 这个年，皇室中多数人过得很快乐。弘晳、弘晖两人几乎长在唐果身边，领着一群小孩子天天陪唐果玩儿。 弘历很不开心。 过完年，他就要被派到西伯利亚去了。在遥远的恩罗城，做个五品守城官。 恩罗城本是一处避风的山谷。聚集着八百来个各处流浪、逃难到一起的西伯利亚蒙古人。朝廷因势利导，决定在那儿新建一处定居点。将这些人组织起来，放牧牛羊，再炸开冻土试着种点儿土豆什么的，作为往来商旅、军队的补给点，兼做传信的驿站。 弘历就被派去负责这个事，将来能不能回来，很难说。 不开心也没用，自己做的事儿自己明白。他们母子这些年干的事儿都发作出来了，最要命的是草原上惊马险些害死永玮、永瑞、永玬三人的那件事，弘历也有参与其中。 事情是冬月里揭出来的。 ——弘晖之妾黄氏毒害太子妃那案子查到了弘时母子身上。 胤禛恨的要死，将弘时打了五十板子，正打算将他送宗人府去，接到了老爹的信。 随信所附的证据很明白的显示：才智心性俱属上乘的弘历，与他那温厚缄默的额娘才是这事儿的真正推手之一。弘时母子只是人家的棋子。牵扯进这事儿的还有皇二子夫妇以及弘晖的福晋纳喇氏。纳喇氏什么也没做，只是看见了当没看见，给行了个方便。不然那犯忌讳的东西也到不了弘晖府上，更进不去太子府。 纳喇氏倒不想害自己丈夫，反正顶缸儿的是情敌黄氏，弘晖可以摘得干净的。 她只是想见识见识太子妃的本事，看看是不是真的比自己强。对这个她认为取代了她地位的女人，她有一种偏执的妒忌。 多方合作，这事才做成。未曾想到太子妃母亲身边有那么一个中原少见的人物，搅了这个事。——实情却是，太子妃家族听说女儿、女婿总是在这方面吃亏，花大力气找来这位高手保驾。 雍亲王胤禛当时脑袋嗡嗡的，伤心自己命苦，生了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又替长子弘晖难过，娶了个不贤的嫡妻！ 打开太上皇的亲笔书信一看，更蒙了。 他爹告诉他，弘历就是当年他们在密室里看书时，看到的那个“清之衰败始于此人”的清高宗！ 太上皇说的很明白，如果弘历这辈子安分守己，太上皇绝不会说出此事。但看来事与愿违。 太上皇会处理此事。 当然，为了不破坏皇家的和睦，有些秘密他们父子二人知道就行了。 胤禛病了有一个月，才渐渐恢复过来。 他跟皇帝胤礽难兄难弟。 胤礽折进去三个儿子：皇二子弘昉、皇五子弘暚、皇六子弘昞。 弘晳一家这几年的磕磕绊绊，基本上都出自这三个兄弟以及背后的势力之手。 他们家不杀儿子，西伯利亚那儿又缺人，太上皇下了谕旨，将涉案人等全发配去西伯利亚支边了。按照罪过大小确定位置远近。 启元朝的夺嫡大业，就此落了幕。 胤礽、胤禛身心俱疲，缠着他们爹，在温泉山谷弄到了床位。 等胤礽退位，胤禛也要辞职退隐，美其名曰，到老爹那儿尽孝。 太上皇跟老婆商量过，唐果不反对。 归隐是一条，大概也都想学学那仙境里传来的修真之术吧。 爱学学呗。反正他们都挺上道儿，没想一边占着权位，一边祈望长生。退位归隐，有舍有得，没什么不可以。 学好了，将来灵云山争夺战还多份力量呢！ 这件事也定了。 胤禟几人看在眼里，不约而同也开始了运作。 他们的那些事，唐果并不关注。 她给了弘晳和弘晖几枚祛病强身的果子。 “你们俩健健康康的，等在朝堂上干够了，就来温泉山谷找我。” “是……皇玛嬷。” 俩小子眼中含泪，欢喜的应了。 唐果格外关注了一下永玬。 纳喇氏病了。弘晖不能休妻，所以她要一直病下去，直到弘晖年岁够大，不需要娶继福晋。 这也是为了永玬。 永玬不知内情，慢慢也就不那么忧郁了。皇家的孩子，抗压能力早练出来了。 唐果也就放了心。 过完年，回温泉山谷之前，她又见了霜儿。 霜儿年近五旬，长子前几年终是先她而去，让她悲痛不已。好在和胤祐少年夫妻，情谊深厚，膝下尚有次子相伴，日子也算平静安详。 胤祐有一个庶子弘曙，也在被发配之列。霜儿向唐果求情，希望能放宽些。 不为别的，她夫妻二人只剩下一嫡次子和一个庶子，她不愿胤祐再伤心。 唐果最终没有答应。 “眼下肯定是不行的。要想回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在那边干出个样儿来。想要一点儿苦不受，不可能。”唐果很了解丈夫的想法，不想去让他为难。 霜儿也就作罢。回去指点庶子，不提。 昔年绿鬓红颜女，今朝华发生。 再过几十年，旧日相交，还能剩几人？纵然来世再见，尚能相识否？ 送走霜儿，唐果低沉了。 “风月无情人暗换，世间本是如此。”丈夫劝她。 “幸好咱们俩，永远在一起……”唐果感伤又庆幸。 太上皇：“嗯。” “还有梨树精魄。” “……” （全文完） 更正： 番外十九：大家细分析这份名单一段， 应该是——除了胤褆、胤祐膝下只余一个嫡子，胤祉诸子皆殇，只剩幼子，必要继承乃父事业以及出继的现任庄亲王胤禄两子年幼未曾服兵役之外，围绕在五皇子弘暚身边的皇帝子侄，完全被排除在外。 原文忽略了胤祐的庶子，已改。 呼呼！终于完了！谢谢大家！ 橙子这段时间身体不好，更新不及时，对不住，鞠躬。 新书暂时不会写。橙子要去乡下休养一段时间，回来之后会先写之前承诺的“捣乱穿越记”。 估计要到七月下旬到八月左右吧。 端午节时橙子应该在休养，提前祝大家节日快乐！ 众亲，大家开心平安，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