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王与臣子

    「那么，我们就去狙击霍夫曼吧！」

    霍夫曼，是敌人？

    现在，已经没几个人记得詹姆斯·霍夫曼的过去了，人们对这个男人的印象早已定格为神父，愿意信仰他追随他。记忆里，霍夫曼从来没有表露过任何野心，只是一心为所自己所肩负的职责全力以赴，倡导正确观念，言行端正的他不但得到了教会鼎力支持，连主教大人都必须尊重他的意见。甚至有传言，其影响力之巨大，已经触及到城市管理阶层。

    这是有充分理由的。上回战争结束以后，原艾尔多拉都王家的统治力便消失了，国王阵亡，继承者失踪，接掌权力的异国军队根本理不清本地的势力关系，所以没多久还是把实权归还给本地人，实施联合统治。可这样一改变，群臣无首的问题越发突出，那时候，大家多么希望里欧仍然活着，然后在哪一天重新站出来聆听大家的需求，不管未来是选择抗争还是忍耐，只要能让人们找到心灵的归宿就好了。

    遗憾的是，最后人们只找到了信仰之光，在光芒之下慢慢平静下来，再见证艾尔多拉多的新生。不过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艾尔多拉多发展其实是处于几近停摆的状态，没人知道要怎样才能重新给城市注入活力，直到霍夫曼介入重新平衡了各方关系和权益，方才让原本分裂的势力再次统合起来，组成议会，推选总督，开发新区，然后便有了艾尔多拉多『黄金国』的美誉。

    如果要把一位神父称为英雄，那无疑是不合适的，霍夫曼并不会接受这些世俗虚名，他只想为这个国家尽心尽力，仅此而已。但即使是这样，其信众还是与日俱增，因为他是站在大义一方啊。

    而里欧，却想要揭穿这位大义之人的阴谋？

    『高斯，让我告诉你，为什么你要大老远的跑到海边来。』

    『霍夫曼要把我调开，不会妨碍他的行动，对吧？』

    『说对了，但这只是前奏而已，他应该是要借此机会争取再多一点点不被打扰的时间，用来完成某种东西，却不能被你发觉。那个人把事情做得十分周密，我想就算你现在回去了也很难察觉真相。』

    『那么，王下城最近冒出来的奇异建筑，莫非要用作军事用途？霍夫曼会不会知晓这回事？』

    『肯定是清楚的，那家伙的线眼非同一般，如果我猜得正确，这件事和教会即将组织的活动肯定有关联……那家伙，说不定正在谋划某些「大事件」。』

    『大事件？还要在异国监视人眼皮底下进行？这未免也太……』

    『所以我们才要抢回到霍夫曼前面，看看霍夫曼到底要对艾尔多拉都，不，要对艾尔多拉多干出些什么事情。』

    『果真是一点恋爱时间都没有啊。』

    抬起头，遥望同一片星空，不禁让人想念起已经习惯了陪在身边的同伴，她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也在观望着同样的景色呢？还是忙碌照顾小孩子？代替那个任性的自己……

    想来，自己也真是太笨了，老是被人差遣到这到那，这回好不容易跟上了里欧的步伐，却要去追赶霍夫曼师傅的战略眼光，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取回自己习惯的节奏，大概，要等到一系列事件尘埃落定，再确定了个人立场，到时候这种飘摇人生的感觉才会消失吧。

    『怎么，想念女朋友了吗。』

    『不单是茜莉娅，还有霍夫曼，现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遵从自己的内心就好了。来，把热茶和烤鱼都吃了吧，好好睡一觉，我们可没有多少休息时间。』

    『哦、哦。』

    里欧果真把全部心思放在艾尔多拉多上面，这两天郊外行程，补给跟休整全都只有最低限度，与其说是睡觉，倒不如说是通过篝火痕迹留下一些记号，然后某天某时某人经过的时候，自然就知道要到哪里会合。

    「梦想是——不要抱有任何梦想，这就是这个男人的做法，不被世俗的概念侵扰，还真不错呢……」

    闭上眼睛，一边回想里欧的话一边重组艾尔多拉多的景象，高斯渐渐进入了梦乡，只留下另一个醒着的人继续看管营地。

    如此交替数次，城市框架便成为现实映照到人的眼睛里，初夏时分，城市上空仿佛被一股热浪所笼罩着，炽热阳光遍及每一处建筑，让往日的卫城显得更加威武。

    『艾尔多拉多，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阔别不过数日之久，高斯对艾尔多拉多的认知竟然不如里欧一眼看出巧妙所在，二人都是站在离城市最近的山丘上观望，但是，身旁那个男人却能对见到的景观加以分析。

    就rou眼反馈回来的信息，那个熟悉的卫城已经悄然变成一个整体，外围若干高塔楼树起来了，和内围稍低的塔楼相呼应，中间间隔着一段又一段街巷，可以想象，先祖们就是通过这些空中网路来快速传递情报，再指挥地面人民执行各种工作。传说，在王家都城转移前，卫城从未曾被贼人攻陷过。

    现在，有心人把它恢复为过去的模样，那毫无疑问会引起故人们共鸣，在外的子民也一定会陆陆续续赶回来争相目睹卫城改造完成。不但如此，原住民们应该还会因为游览者剧增而增加收入，管理者个个笑逐颜开，所以这是一个多方共赢的项目，必然会得到大家鼎力支持，就算有一时质疑的反对者，最终恐怕都会淹没在一大片赞同声音中。

    这不是詹姆斯·霍夫曼一个人意志就能完成的事情，城市改造背后绝对少不了多方势力推动，但霍夫曼必定是有力推动者之一，甚至说，他掌控着大伙的精神思想也不奇怪。

    谁叫他是深受爱戴的神父先生呢？信仰的力量可是创造过不少奇迹啊。

    『问题是，把卫城改造成这个样子就有用吗，如果要它作为战争主场，单靠铜墙铁壁的防守就能打赢战争？里欧，你怎么看？』

    『那要看规则怎么定，历史上，确实有只靠城池防守取得胜利的战争。一般来说，守在城里等待敌人前来进攻，以逸待劳确实很有效，只是，那得看敌人是不是对城池志在必得。』

    『以逸待劳啊……那么，万一敌人不来进攻不就没意义了吗？』

    『嗯，所以霍夫曼一定藏着决定性的一招，否则现在做什么准备都是徒劳，对吧。』

    『我也是这么认为，但我一点头绪都没有啊。』

    『别着急，我们先来看看霍夫曼说点什么吧……』

    粗略看过卫城全局之后，里欧马上就提起脚步准备下山去，看起来，他是迫不及待要到城里了解真相。高斯当然要追上去，哪怕还没有悟出什么策略，不过动起来总比站着要强多了。

    『你要收集情报吧？里欧，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自然会有解决办法。』

    『这样啊，要不我带你到处走走，先近距离看清楚塔楼究竟是用哪些材质做的，再住个一两天也行。』

    『不必麻烦了，你只要告诉我教会怎么去，还有，霍夫曼在什么时间进行告解工作，我去会一会那家伙。』

    一上来就单枪匹马直捣龙潭！这真的是经过理性思考的结果？通常情况下，不是应该先做好万全准备，再挑战首脑人物吗？高斯心中一连串反问，统统都在里欧自信的神情面前败下阵来。联想到前几天疯狂赶路，换来的却是这么一次草率行动，实在是……

    然而冷静地再想一想，如果不是为了第一时间接触霍夫曼，那急行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一瞬间，恍然大悟了，原来里欧一早就决定好要这么做！他就是用行动来诠释想法的人啊！

    龙虎之争，好戏的序幕由此开始了。

    这时候，风和日丽的另一面，漫漫旅途也正在拉开序幕。

    海风轻轻拂动少女的连衣裙，美妙的海岸回忆让茜莉娅流连忘返，她不时回首遥望，试图再次重温脑海里的一幕幕情景，只可惜，热情海滩早已是空无一人，不会再有大孩子追赶，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位女性，以及一班麻烦捣蛋鬼！

    那明明是教会某人的工作！现在却落到自己头上，好好的假期，毁了！什么都毁了！一想到那个不负责任的臭家伙，怒气顿时涌上心头！

    『混蛋！笨蛋！迈克尔你给我记住！』茜莉娅往天空大喊，她发誓一定要把冤屈说给全部人知道。

    『哈哈，茜莉娅小姐可真是精神满满啊。』

    『艾琳你太纵容那些臭男人了！他们怎么能说跑就跑，把我们女人当成什么！保姆吗？我逮住了高斯肯定会揍他一顿！』

    『也不能全怪他们，谁叫我们实在帮不上忙呢，茜莉娅小姐其实很想追上去，对吧？』

    『嗯……可是，我追不上啊，但我好讨厌被抛下的感觉。』

    『没关系，总有一天会赶上的，到时候再让他们尝尝女人们的厉害吧。』

    话虽如此，可艾琳一直都是笑容满面的，叫人怎么好意思生气啊？尝试解读一下她的话，很容易就明白这位女性早已见惯这样的生活，从无可奈何到接受，最终成为拥有伟大慈爱的女人，难怪孩子们都对她热爱得不得了！

    不过，这并不是茜莉娅希望成为的形象，所以她只能鼓着气背行李，对围在身边的小孩一面苦恼，没办法，因为好奇的男孩子居然对私密地方产生浓厚兴趣！

    『jiejie，jiejie，这里边有穿裤子吗？』

    『啊！不能偷看！绝·对·不·能！那是不礼貌的行为哦，知道吗！』

    雪白的大腿，紧紧地贴着一直延伸至未知领域，让人遐想连连，难怪吸引到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在热情消散前，茜莉娅和男孩子之间的闹剧还将持续下去……

    「神明啊！救救我吧！」

    遥远的呼声直指神明所在的场所，只是，谁也没有听到罢了。

    这一天，教会一如既往的平静，小小修士轻轻松松扫掉地上几片落叶，心想着是不是有点太空闲了。有种错觉，自从没了某个人存在，整个教会的工作好像都变少了，哪怕是在人来人往的弥撒日子，似乎也没什么脸孔值得在意的。

    但是换一种方式，像这样与不同身材的人擦肩而过，瞧瞧人们的步伐节奏和鞋子，再猜想一下当事人的身份地位，原来也是很有意思的嘛。突然间，修士发觉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移动影子，他于是立刻抬起头，然而，残留在记忆里的也就只有一点点印象而已——有信众以外的人来到教会了？

    思想上感到有点不对劲，可再看看开放的教会，难道不可以有外人进来参观办事吗？哈哈，这是怎么啦，明明不在意却反而在意起来了，修士轻轻笑了一下，根本没留意到有个魁梧身影正在接近。

    『你、你是……』

    才刚刚开口，对方已经回应了打招呼的手势，并且伴随着微微点头，一看就知道是来自他方的贵族大人物！对此，修士连忙点头鞠躬回礼，可当他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庭院里早已是空荡荡的空无一人。

    哦，对了！忘记告诉那位大人物不能携带武器进入教会内部……不过这么好天气的日子，大概，没关系吧，反正肯定是来办正事的。

    场景一转来到教会腹地，视线依然在游动，此地站立着三三两两的神职人员——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目标藏在住所了吗？

    不寻常地出现再加上不寻常的走动，终于引起了其中一人的注意目光，尽管有意保持隐蔽，但尽责的人还是快步凑了上来，这一次，可不能单靠一个手势就可以打发掉。

    『您好，请问这位先生是来找人的吗？』

    『是的，霍夫曼神父是住在这里吧。』

    『非常抱歉，霍夫曼神父刚刚主持完弥撒，现在回到房间里休息了。』

    『没关系，我是来拜托神父给我进行告解的。』

    『先生您要参加告解吗……可是，现在还没到告解时间啊。』对方表现出疑惑的神情，但毫无意义。

    『我有预约，神父一定会接待我的。』

    一间，两间，三间……很好，看到目标的住所了，马上走开。可是不过半会儿功夫，那个被甩掉的人又追了上来。

    『先生请等等，您不能到神父的房间去！』

    没完没了阻挠着实让人厌烦，虽然他没指出身上所携带的『敏感问题』，但不太友好的话语还是引来了别人注意，如此一闹腾，必然就要花费心机去应付，想到这里，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本以为可以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先一步手指那个主帅棋子，哪知道，人家也布了好局随时反将一军，教会果然并非是随便进出的地方。只不过，如果刻意要去抓取原定目标的话，对方又会做出什么反应呢？

    里欧把心一横，停下脚步，有意无意瞧了瞧阻挠的人，同时用一根手指在那人面前晃晃，他是打算要来硬的了，用压倒性的气势来逼退对方。

    『请不要阻碍那位先生，他可是难得一见的贵客呢。』谁知，一个声音及时介入其中。

    『霍夫曼神父，非常抱歉。』不知名的家伙立刻退开了。

    果真不简单，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动作，主动权就转到了侧面的那个中年男人。他是突然出现的，也是闻到了自己的气息才冒头，真没想到，君臣之间的会面竟然要如此戒备。

    詹姆斯·霍夫曼，这个男人站在更高一级的台阶上面，居高临下，但就算是这样，他也只能紧紧地盯着对方而已；里欧·约瑟夫·里克特，带着国王光环的他泰若自然，并不需要多余做作，只要回应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就够了，因为对方什么都明白。然而，明白人实际就只有他们两个，旁观的神职人员见到如此情景，于是走上来插入对话。

    『霍夫曼神父，您要为这位先生进行告解吗？可是，告解室，还有其他房间都还在打扫中啊，那……』

    『不要紧，这位大人并非一般人，我们到教堂顶楼进行告解就好。』

    『教堂顶楼？那地方是……』

    『没有人在使用吧，那就可以了。』

    和里欧一样，霍夫曼决定的事情也是没有回旋余地，不管事情看起来多么疯狂，到最后他总能证明是正确的，所以神职人员也不好意思再干涉下去，任由二人去做不合常理的『告解』，而且还是在最接近神明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