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丝绕柔肠 如何相忘
我们总是希冀拥有一份始于初见,止于终老的爱情,希冀身外事为心外事,眼中人是意中人,可是却忘了,执笔的命运使者反复无常,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迷鬼森林。 大白天周遭都是雾蒙蒙的,十尺不见人影,像蓬莱仙境,却又透着诡异。 媚三娘喜奢不喜穷,虚幻的住所亭台楼阁,无一不全。 慧仁昏昏沉沉醒过来,正待坐起,忽听得帘外有人说话,是一男子冰冷的声音:“你说的我都已照做,我们是不是可以一刀了断了?” 媚三娘阴测的笑声响起,“你想一刀了断,好啊,看在你为我尽心极力的份上,不妨告诉你一件于你生死攸关的大事,你这一生将结束在一个名叫第一莲仙的妖女手中,你会亲手自刎于她的面前,信不信由你,不过有了之前的料事如神,也由不得你不信!” 男子沉默一会,随后迫不及待问:“有无办法可解?” 媚三娘的笑意更深,目光血红,缓缓吐出几个字:“杀了她,别无它法!” 男子的声音像千年不透阳光的玄冰一样寒冷:“她在哪?” 媚三娘将莲仙的画像往其面前一丢,“仙乐山庄!” 慧仁忍无可忍,酿跄冲出内室,与此同时,那个男子转身离去,只留给慧仁一个盈满杀气的背影。 “胡说八道、贪生怕死、借刀杀人、丧心病狂,你……”慧仁目若喷火,咳得直不起腰。 媚三娘看也不看,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盅,得意非常:“不用给我上成语课啦,我比你懂,也深谙此道,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不好好养好身子供我饮血,很快你就要血尽人亡了,你不是还想见你那莲仙姑娘么,但愿她福大命大逃过此劫,不过我找的可是天下第一杀手沈夜游,这个人可是杀人如麻的冷血禽兽,jianyin掳掠中的佼佼者,他想要达成目的,一定无所不用其极,啧啧,我真替你的莲仙姑娘担心呀,哈哈哈!” 慧仁惊惧不已,冷汗直冒,迫于无奈,语气也软下去:“就当我求你,手下留情,别再牵连无辜了,你不是要我的血么,我随时双手奉上,绝无二话!” “也有你求我的时候?”媚三娘冷笑开来,轻轻一推,慧仁即浑身瘫软地扑倒在椅旁,“都这德行了,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放聪明一点,亏你修行百年,外披得道高僧的人皮,内里却是个留恋红尘的yin僧,你知不知羞?行啊,你既然那么在乎第一莲仙,我就成全你,沈夜游一时要杀她也不是那么容易,我就发发善心,找机会替你完成你的美梦,可好?” “你根本不知情为何物,你不配谈及我和第一姑娘,你出去!”慧仁浑身颤抖地指着门口,脸色铁青,强行运功疗伤。 媚三娘舒了舒蛮腰,嗤之以鼻:“你慢慢折腾吧!别丢了性命就行,总有一天我会撕开你那违心的面具,等着!” 慧仁眉头拧成疙瘩,五内焦灼不堪,可时境窘迫,又苦无对策。 情之一事,费尽思量。 与之一同处在水深火热之境的还有第一莲仙,她自苏醒后,原本已经有所好转的性情再次转冷,冷得让人恨不能退避三舍。 第一情深静静的在其身后守望着,不忍打扰,一肚子的疑虑始终不知如何开口相问。 倒是莲仙率先开口,语声嘶哑,眸中哀戚一眼见底:“父皇母后真的是因为仙儿和白氏郎相恋才遇难的?” 这一切的曲折第一情深都不得而知,他先入为主地认定白氏郎负心薄情,语气自显偏激:“仙儿,无论白氏郎说了些什么,你都不需要放在心上,白氏郎分明得寸进尺,这个公道我一定帮你讨回来!” “不,仙儿要自己弄个明白!” 第一情深毫不犹豫的反对:“不行!你和他见面百害而无一利,我不能让你以身涉险!” 莲仙固执己见,“仙儿已经决定了,如果一切是真的,这个公道仙儿要亲自向白氏郎讨回来!” 第一情深这才明白,莲仙的记忆并没有恢复,否则一切都不同现在的局面,深爱一个人,是不忍心伤害他的,除非他十恶不赦。 爱无退路,只能远走,怎么说也不算十恶不赦。 只是如今天意捉弄,明明爱得如痴如徨,到头来变成冰火重天一场。 第一情深不免多愁善感起来,情丝一系,无处可逃,相爱变反目固然可悲,更可悲的是自己,爱情永没有开始之日,像昨日枯萎的昙花,轻轻一现,便一败涂地。 爱,是无奈的。 宫婢慌张来报,“启禀帝女,刚才乐公主气冲冲出门了!” “情深哥哥先代仙儿去接小倩,仙儿随后就到!” “好!” 第一情深点头,事到如今,只好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了。 得意王府。 白氏郎小心翼翼展开画卷,只觉咫尺天涯的莲仙又回到了身边,娇笑嫣然,冰雪轻盈,一切都美好的有如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 眼神一瞥,四行小字跃入眼帘。 叹是无缘,情难到老,碧落黄泉,此恨绵绵。 我手写我心。 自别后,他在常人的一分钟里寸心老去,在常人的一刻钟里阅尽一生,蓬山陆沉、瀚海扬波于他眼里变成一场轰轰烈烈的为爱殉葬。 自别后,只记花开不记年,没有等待,也就没有铭记于心的必要。 时光带来离别,如今又带来重聚,只是即使初心依旧,却早已不能热烈奔放地再说一次“我爱你!” 抬起沉重的手臂轻抚画中莲仙娇容,心被痛苦揪得震颤连连,“仙儿,上苍让你投生人世,却又将你占为己有,不让任何人碰触,实在残忍,可笑的是明知你我的宿命已定,再也无力回天,却始终不愿接受宿命的指手画脚安心回天庭去,我到底还在希冀什么?” “公子,你已经没有时间可以再伤春悲秋了,我们既要给媚三娘找药,又要想法将其降伏,可忙得很呢!”李斜阳踏进门,重重靠在门棂上,语调阴阳怪气。 “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毛躁的脾性?”白氏郎垂眸正说着,眼前忽然模糊了一下,朱唇一启,一口鲜血喷在他视若珍宝的画像上。 “公子,你没事吧?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刺激你了!” “没事!不要紧!”白氏郎听着耳边的哭腔,心知李斜阳吓坏了,赶紧出言安慰:“许是之前毒未全清,如今又致发作,不妨事的!” 凝神往四周望了望,确认双目无碍,松了口气,一转眼看见莲仙画像污秽遍布,惊心不已,“只好重画了!” “公子,你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毁了自己的!” 白氏郎似乎充耳不闻,只觉心中好似有一只木槌不停敲着,敲得人心里发慌:“五内俱焚,不祥之兆,最近仙乐山庄有何消息?” “仙乐山庄周围画有结界,一般妖魔不敢靠近,而且有第一情深坐镇,公子大可放心!” “这次我非去不可,亲眼所见才能安心!” 话刚落音,家丁急冲冲奔来禀告:“王爷,有位姑娘在府门前闹事!” 白氏郎眉峰一紧:“走吧,去看看!” 府外,乐小倩怒目圆睁的瞪着牌匾上‘得意王府’四字,咬牙切齿,“得意是么?本姑娘给你拆了!” “等一下!”李斜阳飞快拉住乐小倩,好言相劝:“你不要冲动,这牌匾是人间皇帝所赐,触犯它可是要杀头的!” “我就看这四个字碍眼,非拆不可!”乐小倩使全力挣脱开去,玉足一跺,飞身而上。 白氏郎无奈摇了摇头,扬扇跃了过去。 李斜阳不自觉的咋呼起来:“公子,手下留情!” 闻听此言,乐小倩火气噌噌往外冒,招招用尽狠力。 白氏郎艺高人胆大,处处避让,趁隙轻轻一掌将其逼退。 饶是如此,乐小倩依旧被震得倒退连连,幸被李斜阳扶住。 白氏郎轻然落地,一眼就瞥到李斜阳注视乐小倩的眼神,那种专注,哪怕是六月飞雪,也无从打扰。 不禁想到百年前的自己,青山纵马,豪放天涯,却为爱腐化,见之不忘,思之如狂,甘愿沉陷于红尘那口井自溺而亡。 猛然自醒,懊恼地闭目,以扇叩头,强行将思绪拉回来:“你就是乐小倩?” 乐小倩震怒的目光从李斜阳身上收回转向白氏郎,眉挑得老高,“是啊!我就是那个被你伤的体无完肤的第一莲仙的meimei乐小倩,我知道我伤不了你,可是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以后你的日子就别想安生!” “所有的错也不能全怪公子一人,他已经够苦了,有些事总会解决,你就别逼他了!”李斜阳看着他的公子成为众矢之的,扎根在心里的痛楚像毒瘤一样难以拔除。 这些乐小倩是不会明白的,“怎么解决?我看白氏郎分明是要赶尽杀绝!” “这话从何说起?”李斜阳大为不解,还是白氏郎率先闻出苗头不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难道是仙儿出事了?” 李斜阳刚要开口,白氏郎已不见人影。 “这可怎么办?都乱成一锅粥了!” “猫哭耗子假慈悲,跑的还挺快的!” “你别再说了!”李斜阳扶额哀叹:“他们一旦见面后果不堪设想,快追!” 去往仙乐山庄半路有一神女瀑布,银瀑飞泻,如万斛明珠洒下,蔚为壮观。 瀑布下就是神女湖,相传此湖水可以洗涤心中杂念,让人心静神明。 不过碰到白氏郎,湖水的功效就大打折扣,否则他一有间隙便徜徉其间,为何还是肠断相思岁岁同? 第一情深端坐长桥悠悠抚琴,琴声和着瀑布声别有一番韵味。 白氏郎听闻琴声,本以为是第一莲仙所奏,故现身相见。 “是你!” 李斜阳与乐小倩随后赶到,第一情深缓缓开口:“有些事大可交给我去做,以后不要随意离开仙儿身侧,她会担心的!” “知道了!”乐小倩点头,闪身赶往仙乐山庄。 第一情深笑道:“与得意公子见面,在下还未送过见面礼呢!” 琴声由缓骤急,铮铮作响的琴音像受了惊吓的乌鸦发出的哀鸣,让人浑身不适,忽然音调一转,湖水‘轰’的一声炸响开来。 白氏郎与李斜阳不闪不避,待湖水沉寂下去,只见白氏郎滴水未沾身,李斜阳却被浇成落汤鸡。 李斜阳狼狈的喷了一口湖水,“忘记没有龙神护体了,先闪!” 第一情深以手覆弦,怒火蒙住双眼:“白氏郎,你可知错?” 白氏郎无力叹息,“知错就意味着否认,否认我对仙儿的用心,我没有错,错的是天意,是宿命!” 第一情深怒毁瑶琴,勃然大怒:“事实俱在,你还这般恬不知耻地为自己辩护,仙儿真是悲哀,痴心错付豺狼!” “天意使然,我又能改变什么?”白氏郎满面凄楚的转身,下决心将那个听似荒唐实则真有其事的、囚困了他两百年令他几欲癫狂的秘密说出,可就在这时,一声“帝女驾到”彻底的打乱了他的计划。 世事就是这样,当你天真的想要扭转命运撒欢的马蹄时,命运便顺势横冲直撞,毫不留情的的将你碾在蹄下。 百花纷扬间,莲仙与四名侍女像五朵洁白的雪花一样轻盈飘落。 白氏郎引颈相望,泪眼翻转间,总算看清了那抹熟悉的容颜,瘦影亭亭不自容,宛如凄雨飘摇中一株无力、泪泫的秋莲。 “仙儿!” 艰难开口,仿若三生已过。 莲仙目光里没有一丝焦点,淡然道:“情深哥哥,仙儿想一个人在这呆一会!” 第一情深怎么可能放得了这个心,“让她们都下去,我在这陪你吧!” “不用了!” 见莲仙如此坚决,第一情深犹疑一会,只好答应,叮咛再三:“你身体还没好,可不能逗留太长时间,有什么事立刻叫我,我就在附近!” 看向白氏郎,目光里的柔和立刻减去,“你敢伤她,我定不惜一切与你拼命!” 磨蹭到最后,才闪身离开。 莲仙没有温度的秀目开始一点一点渗透出恨意,像受伤的青竹丝,令人不寒而栗。 “仙儿,你……你是不是……什么都想起来了?” 白氏郎只觉浑身的血液被冻结,滋滋的冒着冷气。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愿意以否都必须接受,只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我再问你一次,母后真的是你亲手杀死的?”莲仙颤着牙关问,倒背的玉手紧紧攥着,绷直身子等着答案。 “仙儿!我不否认你母后的死与我没有关系,但是……” 话未落音,只听‘啪’的一声,白氏郎的俊颜结结实实挨了一个响掴。 “仙儿再也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白氏郎万念俱灰地闭起双目,泪,溃堤而下。 莲仙激动的脸色泛白,掩口咳嗽不止。 白氏郎顾不得自己的伤心,心悸连连问道:“仙儿!仙儿!你没事吧?” 莲仙摊开手掌,上面猩红一片。 白氏郎惊得血液逆流,“仙儿,你快坐下,我马上为你疗伤!” 莲仙怒极攻心,根本不顾自己死活,凝聚所有仙力,猛然一掌击在白氏郎胸口。 白氏郎不惊不惧,只是哀戚的看着莲仙。 这种哀戚,之所以震痛人心,只因伤到了极处。 繁华人有伤心事,这些年,为爱求死,为爱求生,每一刻都像在地狱的烈火里*,痛彻心扉,唯一的念想就是希望再见之日,我还可以弥补,弥补岁月带给你的苍凉。 不过世上有一件事物无法弥补,它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它叫有缘无份。 失意与忧苦灼烧每一根脆弱神经,白氏郎朱唇一启,鲜血像岩浆喷薄而出。 莲仙冷冷的看着面前这个泪痕遍布、摇摇欲坠的男子,有那么一刻心痛得像被乱刀砍伐,无可平复。 尚来不及细想个中原因,下一瞬,身体好似往下沉,仿若掉入三九天的冰潭里,浑身僵冷,莲仙头重脚轻地晕了过去。 白氏郎快步上前稳稳抱住她,温柔的圈之于怀。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们的距离才得以靠近一点。 可对于白氏郎来说,这种靠近他宁可不要。 这是用无数苦痛才凝结起来的靠近,他要不起。 他是得道上仙,区区一掌还不至于要命,要命的是伤了的是心,无药可医。 “装心哥哥曾经立誓,一定要给你所有力所能及的幸福,可是最终,我还是负了你,当初我是不是不该一走了之,或许今日我们还可以平心静气的相处,不致反目成仇,仙儿,我真的好痛苦,长生不死真的是一种永久的惩罚,究竟应该怎么做,才可以不负如来不负卿?” 若流芳千古,爱的人却反目,错过了幸福,谁又为你在乎;若贻笑千古,因为爱的执迷又糊涂,也不悔做你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