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路难行 疲于奔命
思过天界。 洞中央书写着一个醒目的‘静’字,让人望而生畏,除了一把椅子,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清冷十足。 白氏郎此番回来,似乎感触更多,从前不曾记挂于心头之事,此时倒有心细细斟酌起来。 “父亲!”白氏郎含泪屈膝跪下。 吕洞宾手持经书悠悠转身。 历经多年的风霜打磨,他的容貌依旧俊逸,只是双鬓已然斑白。 “快起来!氏儿,此番下凡一切还顺利么?” 白氏郎一路已经深思熟虑,遂据实托出:“仙儿来到蓝魔县了!” “是么?”吕洞宾激动的神采飘飞,后又不停叹息,“可惜无论远近都不能见她一面,她的一切为父都不得而知,氏儿,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氏儿很想问父亲,您是不是非常希望让仙儿认祖归宗?”既然据实相告,那这个问题就一定要面对,心似被钝刀凌迟,生不了,死不去:“氏儿知道自己很自私,可还是想恳求父亲将此事暂缓,因为仙儿她失忆了,一旦告知真相后果不堪设想,就让氏儿一人承受这份痛苦吧,我想清楚了,我会同菱星成亲,换父亲出这座牢笼,父亲就可以时刻去看仙儿,以慰思女之苦,这样可好?” 吕洞宾扶起复之又跪的白氏郎,内心痛惜异常:“为父有回忆做伴,自由于我而言微如芥豆,氏儿,你若真的不想……” “娘亲闭门不出已经在细雨竹林等了百年,为了不让我为难绝口不提思念父亲,氏儿知错了!” 吕洞宾恻然鼻酸,轻轻拍了拍白氏郎的肩。 “义父,公子,我回来了!”李斜阳神情自是不如从前欢快,“公子,有些事我想单独向你请教!” “氏儿,好好照顾你的娘亲,此地不宜久留,去吧!” 吕洞宾默默转过身去,寂寥的背影就像云山之巅的一棵孤草。 “氏儿告退!”白氏郎这一刻用心去看,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这些年竟是用所有亲人的痛苦为自己疗养那段错落爱情遗留下的情伤,才发现,原来自己私心自此。 好在有心的人会懂得世事恩怨分明,欠下的,终归是要偿还。 两人凭栏而望,青衫随风扬起。 云霄下的众生依旧忙忙碌碌,不知疲倦的为世俗奔波。 “我去天山之时遇到了乐小倩,这本来没什么大不了,可我看到她有危险,心却反常地乱了套,公子,你说我这是怎么了?”李斜阳郁闷地挠着头皮。 白氏郎定定的看了他许久,才别过头去:“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你可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公子的意思是我爱上她了?”李斜阳惊恐的叫起来,“不可能,不可能,我好歹是修炼百年的上仙,不会这么肤浅!” “你又毛躁了,”白氏郎适时打断他的话,眼里落落寡合,“你看下界,何处不是成双成对,爱,绝不是肤浅,我很希望你能明白,又希望你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公子的话真是越来越有深意了,仙凡相恋的滋味我是没尝过,不过看也看够了,我不会明知故犯的!”李斜阳一手瞎晃着,一手暗地拧着拳。 白氏郎将潮湿了的目光投向远方,“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太子哥哥怎么了?为何念这么伤感的诗句?”身后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仪态万千的联星、菱星两姐妹领着一众宫娥彩女气势威仪走到面前。 联星憨厚的脸上写满担忧:“几个时辰不见,太子越发瘦了!” 李斜阳讪笑:真是明察秋毫啊,相思催人瘦,可不就是这样。 “凡间的日子怎么比得上天庭啊,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是不是?”菱星娇气的摇着白氏郎的胳膊问。 李斜阳先天下之忧而忧:天庭两大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同时将所有爱意都投注公子一人身上,可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一旦东窗事发,后果怎一个完字了得? 白氏郎被摇得头晕脑胀,急急道:“我有件事想请两位公主帮忙,斜阳,快把雪莲给我!” “啊——,哦!”李斜阳慢吞吞亮出雪莲,“拿,拿去吧!” 白氏郎刚接过,菱星即咬破手指将鲜血滴在雪莲上,联星随后。 所有人一起屏息凝神注视着雪莲的变化,可是半晌过去,雪莲却毫无异像。 “不是将龙血滴在上面就可以么?怎么会这样?”菱星两姐妹深感奇怪,不止她们,白氏郎的两道眉峰已经纠结在一块,语气是难得的生硬:“斜阳,你跟我来!” “好!”李斜阳深吸一口气,笑容不改的跟过去。 仙乐山庄。 “小jiejie,我回来了,第一情深,你干什么?”乐小倩跃进门,刚好看到第一情深出手点去莲仙睡xue,抱起莲仙急匆匆就往内室奔去一幕,顿时暴怒:“我一不在,你、你、你……” 如果换做李斜阳,此时一定会盛怒反击一句:“你的脑子是豆腐渣做的么?” 第一情深就内敛多了,只淡淡呵斥道:“你想到哪去了?” “放下,放下!” 第一情深依言放下莲仙,乐小倩迅即为其解开昏睡xue。 “小jiejie!” “下次出门能不能打声招呼?在此地你最好不要单独行动,我本想去找你,仙儿执意亲身前往,无奈之下我只好点去她的昏睡xue,事情就是这样!” 乐小倩双手合十,可怜兮兮状:“我知道错了,原谅我行不行?” 第一情深叉腰,忍俊不禁:“行啦!换做是我,也免不了会失态。” “小倩,你没事吧?” 乐小倩将雪莲往莲仙面前一亮,喜笑颜开:“小jiejie,给你的!” 莲仙不忍拂她的好意,伸手接过,平静无澜的脸色好似惊了惊。 第一情深果然是最了解她的,“仙儿最喜欢的花是芙蕖,芙蕖者,莲也,仙儿喜欢它不只是因为它纯洁高雅,而是因为你们的母后乃是莲花托世,这雪莲吸取日夜精华后也可托生为人,也就是说,它是你们的亲人!” “为何要弄得这么复杂?我只知道,小jiejie将它吃了后会功力大增,这不好么?”乐小倩撅着嘴申辩。 一粉一篮彩蝶忽然离开莲仙肩膀,盘旋着停立在雪莲之上。 本想吸点精气,谁知玄光一闪,雪莲变成了一枚内丹。 “小jiejie,怎么会这样?” “你在天山是不是遇到什么高人了?” 顺着莲仙的思路,乐小倩恍然大悟:“李斜阳这个骗子,他居然拿块石头蒙我!” 第一情深对其的逻辑能力实在不敢恭维,“你好歹也是修道之人,石头与内丹都分不清楚?” “他哪有那么好心?”乐小倩说什么也不信。 莲仙仔细端祥片刻才道:“这的确是真的内丹,不过,李斜阳是谁?他为什么要赠你内丹?” “内丹可是修道之人的无上法宝,这个李斜阳到底在想什么?你把一切的经过事无巨细的跟我们讲讲吧!” 乐小倩无精打采的摇头:“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既然是内丹,小jiejie你就安心收下吧!” 这个乐小倩当真不解风情,想当初李斜阳决定这么做,可谓是煞费苦心,谁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天庭太子殿。 白氏郎手中的雪莲已经回归原形,一块坚硬如铁的石头遇血怎么会化成滴血圣莲呢? “你用一块石头就想蒙我,你忘了你的法术是谁一手教导出来的,李斜阳,你有何解释?” “公子,你听我说,我本来是要带莲女回来的,都已经擒住她,可是到头来怎么也下不了手,她毕竟是无辜的,还有,她有一句话说得很对,莲仙姑娘也是莲女,我想公子一定会爱屋及乌,所以就做主放了她!” 听完李斜阳这不卑不亢的解释,白氏郎倒有一肚子的疑问,“什么下不了手?我又没让你杀生?” “不杀生怎么取雪莲?” 李斜阳的配合能力一下倒退的太快,白氏郎无奈,只好费心解释,“服食雪莲增加功力才算杀生,我们只要取来千年莲子,再加上我们的仙法,何愁变不出雪莲?这不算杀生吧?”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我现在就去!” “你的花样实在太多,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白氏郎走了几步又停下,“你就呆在这哪也不许去!” “是,我哪也不去,我保证!”李斜阳说完,席地而坐,“公子,你现在要去的那个地方有个惊喜等着你,不过也有可能是有惊无喜!” 白氏郎已经在去天山的路上了。 “莲女可在?在下白氏郎与尔有要事相商,但求一见!” 莲女飞身而来,好似一只翩翩白燕。 白氏郎乍看之下,也觉得她像极了一个人,惊喜堵得胸口膨胀不已:“仙儿,你怎么在这?” “我是莲女,你找我有何事?”莲女安静的性格与莲仙也颇为相似。 白氏郎不免十分失望,心有多少痴念,就有多少悲凉。 “在下想向姑娘求取千年莲子一枚,他日但有所求,一定鼎力相助!” “你说你叫白氏郎?天界的白氏郎?” “正是!” “你可以走了!”莲女背过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百年前,仙乐皇朝二公主曾下令,凡我莲族万千后人均与你白氏郎不得有任何瓜葛,违者处以极刑,什么原因我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你走吧!” “在下只取一枚莲子,绝不会对你莲族有任何伤害,恕我得罪了!”白氏郎志在必得,飞身而上。 莲女岂是他的对手,几招过后,白氏郎将她稳稳托于怀中,尽量控制力道一扯,一根秀发,也就是一枚莲子到手。 莲女脸上似乎闪过一丝羞郝,竟忘记还手,任由白氏郎抱着自己飘落于地。 就是这样一次算不得有多少亲昵的无心举动,竟为日后的白氏郎带来无尽的烦恼。 天庭。 白氏郎用仙法将莲子催生成雪莲,联星姐妹随即滴上龙血。 菱星怔怔地盯着,“这次铁定成了!” “这是必须的,公子出马,万事搞定!” 漫长的等待过后,雪莲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究竟哪里不对?”白氏郎陷入苦思冥想。 “这滴血圣莲太子是为谁而制?”联星问道,“或许我们可以求父皇母后帮忙!” “不必了!”有些事宣于人前就不得了,李斜阳立即阻止,“是下界的一个普通百姓需要,如此小事,就不要惊动天帝他老人家了,一招不行,我和公子再想它招就是了!” “要不然你带我去看看那个百姓,或许我们可以使用别的办法治好他!” “好啊好啊!”菱星拍手附和:“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凡间呢,我这就去禀告父皇母后!” 李斜阳瞬间崩溃,这不是自己把自己往深沟里带么? 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两位公主是王母的心头至宝,如若在凡间有任何闪失,对我和公子来说都是灭顶之灾,何况公子每日还有公务缠身,已无暇顾及其他,请两位公主体谅公子!” “每日都忙公务,何日才忙到头?婚期一搁再搁,众仙都满腹非议呢!”菱星刁蛮劲一来,不管不顾的说:“太子哥哥再不抓紧,我只有请父皇母后做主了!” 联星忙拉住她,“小妹,你别这样,太子他自有分寸的!” 白氏郎听在耳里,思前想后,一颗心就像在沸水里烫过一遍,疼的死去活来,“可否再给我一天的时间?” “天上一天,地下可是一年呢!”菱星不满的撅嘴。 李斜阳知道白氏郎尚有心愿未了,倒也不好反对,这一年对等待的人来说的确很漫长,可是对于公子,短的就像是韶光一瞬。 “整个天下都是你们张家的,你还怕公子跑了不成?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善解人意的联星也表示支持:“说得对,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李斜阳艰难的吞口唾沫,再看白氏郎,简直失魂落魄到了极点。 临下凡前,白氏郎前去拜别父亲,将自己的决定告知,并请求宽恕。 吕洞宾爱子心切,丝毫未加以责备:“这些年,情囚清冷,早已不再畏惧孤单,只要你们母子俩一切无恙,为父就无所牵挂,你去吧!” 白氏郎含泪叩头,“氏儿不孝,一年后定当回来长伴父亲膝下,从此再不离开,父亲保重!” 吕洞宾声音沉重的嘱咐道:“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照顾仙儿,争取得到她的谅解,千万不要弄至无可收拾的地步!” “氏儿谨记!” 看着白氏郎魂不附体地走出直至不见,吕洞宾才一吐闷气,深深的叹息道:“参禅容易参情难,几百年了,还是一直执迷不悟啊!” 得意王府。 “白氏郎,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再不出来我就要大开杀戒了!” 白氏郎与李斜阳刚下凡,就听得媚三娘怒气冲天的喊杀声。 一名家丁已经被其掐得脸色发紫,白氏郎心疼不已,大喝道:“住手!” 媚三娘把家丁一丢,不客气的伸手:“三日已到,滴血圣莲呢?” 李斜阳环臂斜睨着她:“没有,有也不给你,你能怎么样?” “白氏郎!你是想让我把你这两件宝贝当场烧给你看一下么?”媚三娘刚拿在手上,李斜阳即横笛在手,飞扑过去,“没办法,只好抢了!” 恶斗中,媚三娘抽的空隙,拈花指一弹,使尽全力将手中物什往湖中弹去。 白氏郎顿足而起,踏水而去,伸手一捞,即带着他终日心心念念的宝物旋身而回。 这边潇洒落地,那边李斜阳一笛狠狠击在媚三娘脖颈上。 媚三娘狼狈扑倒在地,恨得柳眉倒竖:就让你们先得意一次,稍后我一定会十倍的讨回来。 “你先听我……”白氏郎话未落音,媚三娘已闪身不见。 “公子,你还同情她啊?” “恢复容貌对一个女子来说何等重要?既然已经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帮帮她也无妨!” 李斜阳勉强被说动,勉强点了点头,“是!” 可是人无伤虎意,虎却有害人心。 仙乐山庄。 莲仙盘腿而坐,正聚精会神地默念玄女心法。 一阵银光响起,一名男子翩翩闪现。 莲仙羽睫微颤,缓缓睁开秀目。 “仙儿!”白氏郎低哑着声音唤道。 “你是谁?”莲仙淡然问道,不带半分感情。 白氏郎泪水哗然而落,“我曾是你最爱之人,我是你的装心哥哥呀!” “你胡说!仙儿是玄女宫的宫主,怎么会私动凡心?”莲仙动怒的架势颇有一丝威严。 “我说的是真的,我欺骗天下人也绝不会欺骗你!” 莲仙极力想了想,轻摇头:“不会的!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如果我连心爱女子的容貌都会认错,那我有什么资格说爱?你之所以会不认识我是因为你脑海中关于我的记忆已经被人给抹去!” 莲仙听进心里,神情有一丝僵硬。 “你想不想知道我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弄至如今这步田地?” 白氏郎好像故意诱惑莲仙听下去,使了个欲擒故纵之计。 莲仙的好奇心果真被打开,以默认算做回答。 “我的名字叫做白氏郎,是天庭得力的神仙,主要职责是斩妖除魔,两百年前,我们一见倾心,矢志不渝,于是我去找你的母后为我们做主,可是你的母后说什么也不同意,激动之下我失手将她杀死,你的父皇因此大受刺激,随后自杀徇情,这些都是我的罪孽,无可饶恕,你得知后,痛苦不堪,你不再爱我,又不舍得伤害我,于是便选择抹去记忆,以此了断对我的念想,这就是你我相见不相识的原因!仙儿,你一定要原谅我,我绝不是故意的!” 此时的莲仙根本无法看清、听清白氏郎讲述这段话的表情与声音,只因她早已惊得魂飞魄散。 太多的吻合使莲仙相信白氏郎所讲的就是事实,母后死前的惨景充斥脑海,几乎要将她的整个身心撕裂,心口烧着邪火,仰天大喊出声:“啊——” 乐小倩与第一情深闻声赶来时,莲仙已咳血咳得不成人样。 “小jiejie!” “仙儿,你怎么了?” 两人手忙脚乱为莲仙擦拭着鲜血,一个泣不成声,一个浑身颤抖。 “白,白氏郎,杀了他!” 莲仙浑身被杀气笼罩,脸色惨白的就像糊了一层玄冰,气一短晕了过去,留下乐小倩与第一情深呼天喊地。 这世上最悲哀的事不是两个人无法相爱,而是明明彼此相爱,却偏偏彼此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