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续的爱 亦是延续的痛
人世的爱情就像是一场复杂的隐含悲伤的迷宫游戏,很多人费尽一生的心血也走不出这迷局。 第一莲仙的爱情就是如此,兜兜转转了几百年,最终还是难以回到原点。 原以为自己的一颗心早已在岁月灼热的的烈焰里被打磨成铁石心肠,再也不知情为何物,原来不是不会爱了,只是爱跟你开了个玩笑,暂时隐藏起来罢了。 等爱出现时,随之出现的还有千金难换的世俗偏见,遮天蔽地的横亘在眼前。 相见太晚,伤人不见血的四个字眼。 明知无缘,却一直心存希冀,换来的只是更深一层的痛苦,就像伤口尚未结痂却突然被硬生生剜开一样。 如果非说莲仙这些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她变得内敛了,喜怒不形于色。 经历的多了,自然而然就学会了隐藏心事,张扬一词绝不属于一个有故事有内伤的人。 就像此刻,她的心明明痛得死去活来,脸色却平静得出奇。 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哀莫大于心死吧。 “装心哥哥,仙儿把你我之间的一切都想起来了,都怪仙儿执念太深,才造就今日遗恨,仙儿今天才明白,相爱不如相知,但愿不会太迟。” 玉立在门槛前许久,终是迈步跨了出去。 执念的结解开后,前路是不是新生却尚未可知。 人世间最多的一样东西是沟沟坎坎,且无处不在。 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忽觉四面八方人流如潮,抬头一看,原来身旁不远是香火鼎盛的月老庙。 莲仙广袖一挥,周遭人群瞬间静止不动。 “姥姥,姥姥……” 莲仙急切地喊,喊声一遍遍的回荡在宏伟的大殿中。 “姥姥,仙儿好想您,您现身见见仙儿吧。” 又是一阵漫长的等待过后,一个苍老的女声才传入了殿中,“仙儿,姥姥也很想你,可是姥姥不能见你,非但不能见你,连这样与你说话都是不被允许的,仙儿,姥姥原本不想应答的,可是不忍让你失望,才违距应答,有话你快说吧。” 莲仙语气失了平静,带着愤慨,“姥姥,仙凡相恋真的这么罪大恶极么?王母娘娘她也有子女,她又何尝不是……” “仙儿,”红娘及时将话题打断,以免铸成大错,“别胡思乱想了,荷仙已经不在了,姥姥可不能再失去你了,待到准许的日子,姥姥就第一时间下凡去看你,再等等,好么?” 莲仙泪痕交错,“姥姥,我们三年才得一见,三年的等待对身居凡尘的仙儿来说是一种莫大的煎熬啊。” 红娘久久不曾回话,似乎陷入沉痛中,半天后才以一种轻快的语调劝解道:“习惯,习惯了就好了,我的仙儿现在是一国之君,国家大事都让你应接不暇了,哪还有空思念我这个老婆子?” 深深的惭愧感袭上莲仙心头,她这才惊恐地发觉,这些天竟然没有一刻惦念过自己的子民,满脑子除了情爱,还是情爱。 “仙儿因私忘公,对不起。” “仙儿,”红娘语重心长的开导,“姥姥老了,担惊受怕的日子过了半辈子,实在太累了,姥姥希望你不要将这种痛苦延续下去,好么?仙儿,你为何郁郁寡欢了这么多年,姥姥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有句话姥姥要告诉你,求不得就放手吧。” “仙儿……仙儿明白。”莲仙含糊应着。 “那就好,还有最后一件事,这件事我从不曾与你说过,不过如今却非说不可了,第一氏一脉单传,不能断后,绵延子嗣的重任还寄托在你的肩上。” “姥姥……”莲仙先是惊呆,随后抑制不住的哭喊出声。 挣脱的了跌拓起伏千回百转的情爱纠葛,挣脱不了人世千年不变的伦常束缚。 这就好比刚从一个地狱出来,马上又要进另一个地狱一样,不可不谓之悲哀。 只是无论再经历多少岁月的千锤百炼,莲仙也做不到如此洒脱,守身如玉是她对那场爱和对白氏郎最后的挽留,失去了就等于失去了生命。 “姥姥知道这样会伤害你,所以才迟迟没有开口提及,原想着时间会冲淡一切,没想到……,姥姥对不起你,枉姥姥掌管天下姻缘,却帮不了自己的孙女,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仙儿,听姥姥说,爱一个人太苦,被爱才是幸福,与其苦苦追寻那得而复失的,不如转身看看,看看身后那一直在原地等待你的,这种触手可及的爱或许让人乏味,但是你已经经历过一次轰轰烈烈,也是时候归于平淡了,姥姥觉得,这世上的爱原就没有公平二字可言,有人负了你,你也可能负了别人,所以也没什么好不甘心的,是不是?姥姥言尽于此,仙儿你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我说过的话,再相见时姥姥希望看到一个全新的仙儿站在我的面前,好好照顾自己,姥姥要去做事了。” 莲仙半天回不过神来,浑身的血液快速的冷却下去,她觉得自己大概快死了。 机械的转身出门,一个不留神,脚下一绊,竟一跤摔了出去。 眼看就要挨地,本能的旋身跃起,莹白的流仙裙在旋转中舞得像蝴蝶一样绚丽多姿,片刻后如仙子临凡一般缓缓落于地面。 就因为这,又招来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来。 新帝陶朱正巧路过,惊鸿一瞥,惊为天人。 手中力道渐松,折扇落地也未察觉。 莲仙抬眸淡淡注视了他一眼,凝聚仙力,玉指一弹。 玄光闪过,陶朱与侍从二人萎靡倒地,昏睡过去。 莲仙正要离开,一阵五彩i的玄光斜射了过来,晃花了眼。 凝目一看,原来是许愿树上的许愿碟。 庙门前植有一株硕大的许愿树,树上琳琅满目,挂满了各色的许愿碟,其中一个许愿碟簌簌地抖个不停。 莲仙玉指一弹,许愿碟落下。 纵身一跃,许愿碟稳握在手。 翻开小册,‘白氏郎祁’四字刷的一下跃入眼帘。 莲仙无神的目光骤然被点亮,冷却的心又滋滋冒着气的沸腾起来,急急打开装着愿望的锦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耳熟能详的诗句,可对每一个懂得它真正含义的人来说,这种震撼都是刻骨铭心的。 莲仙热泪盈眶,百般滋味点滴在心头。 “装心哥哥,谢谢你曾那么用心的爱着仙儿,可是仙儿不配得到你的爱,我不仅怨过你,甚至还打伤了你,仙儿直到现在还欠装心哥哥一句对不起,不过只怕再也没有机会亲口对你说了……” 身旁正好坐着解签的庙祝,莲仙拿过他手中的笔,紧握许久,才在纸笺反面挥毫用力写下四字:不敢望之。 凝视许久,才含泪缓缓折起。 手一扬,将许愿碟重新抛回树上,转身凄然离去。 不敢,望之,道尽一生的伤心…… 迷鬼森林。 第一情深昏昏沉沉间,恍惚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不停的喊着自己:“第一情深,快醒醒,快醒醒。” 第一情深勉强睁开疲乏的双目,有气无力的问:“你是谁?这又是哪?” 惠仁苍白的脸上泛起苦笑,“看来你真是晕的不轻,连我都认不出来了,我是谢断情。” 第一情深双手撑地强支着坐了起来,惊异地问:“你,你怎么,面目全非了?” “说来话长,此地是迷鬼山庄,媚三娘如今的的巢xue,不知你还记得这个名字么?媚三娘当年离去时那怨毒的眼神我至今记忆犹新,这些年我也一直加以提防,万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找上门来,法力甚至已练至出神入化之境,我成了她第一个下手的目标,而你是第二个。” “不,第二个不是我,”第一情深痛心的说,“是仙儿。” “什么?莲仙姑娘她……”,惠仁惊恐的张着双目,魂不附体的摇头,“不会的,媚三娘答应过我不会对她下毒手的。” 第一情深厉声驳道,“媚三娘心狠手辣,她说的话岂能当真?当年仙儿也在场,媚三娘怎么可能那么大量放过仙儿?” “莲仙姑娘的伤势如何?”惠仁胆颤着问。 第一情深鼻子嗡动,伴有潮红,大抵是极力隐忍才未落泪,“四体尽伤,连话也说不出,在得意王府养了好多天才渐有所好转。” 惠仁脑中轰然一片,气得浑身发抖,“媚三娘,你当真出尔反尔!” 第一情深始才惊觉,疑惑问:“出尔反尔?这话什么意思?” “之前我被媚三娘擒住,她发狠说要饮我的血以消怨愤,不过我的身上有佛光护荫,妖孽根本近身不得,媚三娘一计不成又施一计,她说如果我甘愿奉献自己的鲜血给她,她便放过莲仙姑娘……” “所以你主动放血给她,才弄至如今这般面目?”第一情深震惊的看着他,像看着稀有动物,敬佩心酸等表情通通写在脸上,涩然说道:“你,你对仙儿的爱着实让人感动,可这么做的后果未免太过惨烈,你想想,她一面饮着你的血增加功力,一面却借这功力暗伤我与仙儿,一箭三雕,不得不说,媚三娘此人实在阴毒。” “别说了,”惠仁低哑着声音喊,痛悔不已,“我原以为她多少会顾及一下自己发过的重誓,原来不过是我自己天真。” “此番较量媚三娘也不甚好过,就当为你出气了,我最担心的还是仙儿,她对白氏郎的爱已经根深蒂固,其间纵然历经重重波折,误会过,怨怼过,可只有我知道,恨者爱也,仙儿对白氏郎的爱从未有变过,更令人担忧的是,我从白氏郎的眼里也看出了同样的东西,如果当初他的离开并不是出自他的本意,那么那段湮灭的爱情极有可能死灰复燃,现今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不行,得赶快离开,对了,我昏迷多久了?” “已经两天了,你的身份毕竟特殊,可要时刻注意保护自己,你陪伴莲仙姑娘的时间最长,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必然是举足轻重的,想好方法再加以劝解,我想她会明白的。” “仙儿对我的信赖远远难以匹敌她对白氏郎的爱,我曾经说过凡事都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设想,我从不愿逼她,离开时我一字也未提及她的父皇母后,因为我不想给她带去另一种痛苦,我希望她可以自己看开,放下,可是现在我好后悔,好怕仙儿真的就此不再回头。” “迷鬼森林里重重瘴气,媚三娘身怀千年道行也被这瘴气蚕食了半张脸,要想出去,除非有克制瘴气的解药,有机会你就赶快走,别管我了,我已濒临油尽灯枯,在哪圆寂都是一样的。” “不能绝望,绝望了就真的离死不远了,我想,媚三娘能常年在此行走,必定怀揣解药,她此番中了我的玄冥掌之毒,我若与她一物易一物,料想不难。” 惠仁点头,眼里闪出一丝求生的光芒:“但愿如此。” 情恋仙小筑。 李斜阳几番欲言又止,才嗫嚅着开口:“公子,我做主让莲仙姑娘回去了。” 白氏郎端着茶盅的手晃了晃,茶水瞬间泼的一手都是。 “公子,你若是……我可以……” 白氏郎摇了摇头,示意不必,“留不住的终究留不住,她有没有,有没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李斜阳咬着薄唇,一股咸腥的味道在口中蔓延,“没有,不过她很伤心。” 白氏郎闭目,心似乎扭成了一条老长的麻花,翻江倒海的疼。 半晌,悠悠问:“你将一切都告诉她了?包括……” “没有,我只向她分析了目前的局势,其它的一个字也没有提。” 白氏郎一脸的紧张之色慢慢平静下去。 “公子放心,斜阳其实早已深思熟虑,这事关系到义父义母的感情问题,不到万不得已我断然不会让它大白天下,”话题一转,语气满是期待,“药已服下两剂,公子现在感觉如何?” “不是说要连服五天么?届时才知效果如何。” 李斜阳悬着的心像撞钟似的咚咚直响,旁敲侧击的问:“公子见过莲女几次?对她的印象如何?” “失明前见面仅两次,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她和仙儿有很多共同之处,一样的神韵,温柔似水间竟都带着淡淡的哀伤之感,不过她们到底不是亲姐妹,即使是亲姐妹,也还是会有地方不尽相同,每个人毕竟都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 莲女刚好进门,闻言不禁愣怔当场。 李斜阳哑然失笑,“我还以为公子后半句会说莲仙姑娘就是莲仙姑娘,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 “这个你知我知,还需明说?” 李斜阳眼角向莲女倾了倾,“我就是好奇,莲女于她自己是独一无二的,那于公子来说是……” 白氏郎立即打断,轻斥:“非礼勿言,当心叫人误会,我视莲女如自己姐妹,毫无它心,日后不许在提这个话题了。” “是,斜阳知道了。” 莲女瞪了一眼李斜阳,转身出门。 莲湖。 “李斜阳,捕风捉影的事麻烦你以后不要随便将它搬上台面,免的徒增大家的烦恼。” 莲女脸色平和,语气却泄露几分不悦。 李斜阳话锋一紧,“你说在下捕风捉影,那之前的事你做何解释?” “事情绝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样,既有前车之鉴,我又岂会明知故犯?” “在下总觉得你的眼里藏满心事,你若有底牌,何不痛痛快快亮出来?你帮我救治公子,我真心视你为恩人,我希望我们之间不要心存芥蒂,否则很难成为朋友。” 莲女扶栏看花,用力折下一朵来,冷冷道:“你这么执着追问,就是认定我有恶意了?这世间难道只有第一莲仙才是好人,其他人都十恶不赦么?” 李斜阳无奈的敲了敲额,叹了口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最近大事小事纷至沓来,混乱如麻,我想理清些头绪而已。” “其实我与莲仙不止本家关系这么简单,我还是她母亲的表妹,也就是说我是她的皇姨,我那天那么做是很不光彩,不过只是为了逼她返回自己的世界,去做她该做的事,如此而已,怎么,第一莲仙真就因为这样而离开了?一击即中,这样的爱也可以被称之为爱么?” 李斜阳弯了弯嘴角,“那你就错了,莲仙姑娘离开时一字未提这件事,我想她是认出了你,也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才绝口未提,其实是我,是我晓以大义逼她走的,我不希望她再打搅公子的生活,或者说我不希望她再次受到伤害,仙凡相恋,真的生不如死,相爱不如相知,你说是么?” 莲女一翻星目,“你倒坦诚,我原先只是猜测,如今反而证实了,不过我对他们之间的事一点也不感兴趣,如果没事的话我还要去给你家公子配药,告辞。” 李斜阳目送她远去,转头看了看那根光秃秃煞风景的荷茎,怜惜的叹了口气。 蹲下身去拾起地上那朵被莲女踏过已然残败的莲花,左右翻看间,神色一片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