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偷菜
次日清晨,天已转晴,万里无云.然而,钟信却觉得,天空是灰色的.到现在,虽没见到父亲的尸体,但钟信的心中,已无侥幸.悲痛,虽还在,但过了一天,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那悲痛,已没那么强烈,但思念,却越来越强烈. 来到鱼塘,比起昨天,水稍微清点,但鱼塘的具体情况,还看不清,损失的鱼,暂时无法统计. 钟信在鱼塘站一会,肚子就"咕咕"地叫,回到屋里,懒得热冷饭,就盛了一碗来吃.昨天,因为太饿,鱼的味道如何,他没注意,现在,吃了第一口后,才发现,原来没放盐,且半生不熟.虽难下咽,但还是把它吞下了,心想:"煮鱼真讲究." 把鱼煮熟,放了盐后,钟信还是不舍得吃菜,只吃掉昨天吃剩的半块鱼,心想:"这鱼,够我吃上好多天了."这时,他才注意到,他切的鱼,比父亲切的,大块了很多. 吃完后,烈日升空,温度跟着升高,达到三十三度,到下午时,温度再次提升,达到了三十五度. 因为舍不得吃,在第二天下午,鱼已变质、发臭.钟信知道,家里没多少粮食,况且,自身又身无分文,所以,鱼虽变质、发臭,但他并不舍得丢掉.到了第六天,这鱼,才算吃完,其间,拉了好几次肚子. 此后,钟信每天都在家,等着钟德浩的消息,哪怕是尸体也好,可钟德浩却完全消失似的,连尸体也没消息.一个月后,钟信死心了,而一个月的时间,钟信心中的悲痛,已被冲淡,可思念,却没被冲淡,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经常会想起钟德浩的音容. 钟德浩被洪水冲走后,奇迹没发生,被淹死了,一直被冲到迁江中游,脚被压在一块石头下,直到第二十三天,才被钓鱼的人发现.他的身份,警察没能查出来,放在殓房十九天后,被送到火葬场. 在钟信的心中,他恨那鱼塘,如果不是因为鱼塘,钟德浩也不会失踪,所以,那鱼塘,他没理会过,不久后,卖给了阿胜家. 害死钟信的祖辈,阿胜的爷爷、太爷爷,当年也曾有份.时过境迁,当年的恩怨,阿胜的父亲已忘记,但他祖辈的黑心,他却没忘记,被他继承了下来,用了一千三百五十元,买下了钟信的鱼塘. 虽然,鱼塘曾被洪水淹没,但里面的鱼,没被冲走的,还有三成,只是鱼,也不止这个价.何况,当初钟德浩买鱼塘时,花了三千块,而那时的猪rou,才三块钱一斤,如果按照猪rou价折算,现在这鱼塘,值一万块. 钟信虽然知道吃了亏,但他却不知道,这亏吃得这么大. 此刻,阿胜父亲等人,正在修复鱼塘的缺口,而钟信,则在家门口看着,不知何故,阿胜父亲的嘴脸,在一瞬间,让钟信觉得很恶心.钟信返回屋里,用力地摔了一下门口. 阿胜的父亲听到摔门声,往声源看了一眼,知道是摔给他听的.换做平常,他肯定会为此,扇钟信两巴掌,然而,现在他大赚了一笔,心里正高兴着,也懒得理会钟信. 一年后,钟信以最省的姿态,花完了一千三百五十块. 一年时间里,钟信有一顿,没一顿地过着.他砍过柴,然而,现在的家庭,不是用电,就是用煤气,砍的柴,很少有人要,现在,房子的旁边,还堆着几百斤的柴.见砍柴卖不到钱,于是,到山里打猎,然而,十岁的他,速度不够快,力量不够强,效率不是很好,有时候,十天也没收获,且对于大型点的猎物,还要远而避之.见打猎没办法,就到河里抓鱼,然而,抓鱼讲技术,这没人教过他,常常一天也没收获.种菜没地,种田一样没地,他的心里,开始有点绝望了,心想:"如果爸爸在,那多好." 这天晚上,两天没吃饭的钟信,实在饿得不行,无奈之下,跑到别人的菜地里,偷了几个番薯生吃.虽然,钟德浩在生前,没教过他什么,但他也知道,偷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所以,他的心,跳动得特别快. 接下来的一天,钟信都在愧疚当中,最后,他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活下去."愧疚才少了些许. 有了第一次,之后的,就象名正言顺似的,不再有愧疚,每当肚子饿时,钟信都去偷菜,拿回家,饱吃一顿.然而,家里的油盐,早已吃完,身无分文的他,对此没办法.人长时间不吃盐,会导致低钠血症,虽然,这暂时没在他身上出现,但脸色也异常苍白,面黄饥瘦这词,用在他身上,已是奢侈.他虽然不懂,但也感觉得出来,自身是没盐吃所致. 刚开始偷菜时,没人注意到,久而久之,有些村民发现了,他们的菜地,有时,会有小孩脚印,里面的菜,也跟着变少.村民都怀疑,这是钟信所为,但没证据,只是在心里暗骂两句,毕竟,这些菜,没值几个钱,况且,钟信偷菜时,从没把地踩坏,所以,大多数村民的心里,没想过要把钟信怎样,只是睁只眼,闭只眼. 偷菜,相对容易点,且也习惯了.可偷钱,或偷盐,相对来说,难多了,因为要到别人家里,才有机会.去年钟德浩救阿四时,钟信骂了他们一句,自此之后,村里的孩子,都不再和钟信玩,且其间还打过几次架,所以,去别人家偷东西,机会很小. 机会小,并不代表没机会,钟信观察几天后,终于发现,每天下午,都有个时间段,阿七家是没人的,虽然,房门都是关着的,但厨房的窗口,偶尔也会开着,只要在窗口一伸手,里面的油盐酱醋,就能构着.刚发现时,钟信就想去偷了,然而,在别人家里偷东西,他从没有过,心境,又回到了第一次偷菜时,经过一番挣扎,刚想出手时,阿七家人就回来了. 今天下午,钟信偷了点油盐,回到家,幻想着,今晚的菜,终于有味道了,口水,忍不住流了下来,本来就饿的肚子,却因此,觉得更加的饿.经过一年,钟信的厨艺,进步非常大,要不然,这么多天没盐,煮出来的东西,他早就吃不下了. 是夜,钟信偷了五个凉薯、一把空心菜、一把番薯叶和几个大番薯.饿得发晕的钟信,在吃完东西后,本应变得生龙活虎的,可一站起来,却忽然间觉得,天地旋转了起来,连站立也困难,钟信只得上床休息. 次日,钟信起床后,手脚变得浮肿,肚子有发胀的感觉,而胃,却空空如也,昨晚所吃的东西,象是没进到胃里.钟信心想:"可能,是太久没吃rou吧."其实,钟信有此情况,不是rou的问题,而是米饭的问题,南方人吃东西,都要有米饭进肚,如果几天没吃米饭,胃就会觉得空空如也,而钟信,没吃过饭的时间,已有一个多月了. rou的问题,把钟信难倒了,打鱼、打猎,他都不行.在他眼里,一百多块钱的东西,属贵重物品,叫他去偷鸡、偷鱼…他不敢下手,心想:"万一被人发现,不被打死才怪."然而又想:"反正菜都偷了,偷什么不是偷不用饿饿肚子就行,他们未必会发现."于是,他就开始注意着,如何能搞一顿rou吃.然而,几天下来,任何的机会,他都没发现,白天不用说了,朗朗乾坤,众目睽睽的,一到晚上,别人的鱼塘,就算没人看着,也会有狗看着,而鸡,都会关回屋里,至于其他的,见都少见. 眼见全身的浮肿,过了这么多天,都没消失样子,而胃空的感觉,也没得到充实过,钟信把心一狠,心想:"既然,机会不会主动出现,我就自己创造." 钟信看着屋对面的鱼塘,那鱼塘,曾经是他们家的,卖给阿胜家后,阿胜的父亲在鱼塘旁边,盖了间简单的屋子,夜间住在那里,后来,阿胜家养了条狼狗,那狼狗很听话,每晚都会在鱼塘守着,自此之后,那屋子,阿胜的父亲就没住过. 鱼塘刚卖时,钟信虽知道,自己吃了点亏,但没在意,反正,他恨那鱼塘.可前段时间,村民的一次聊天中,被他无意间听到,当时,村民说起了他卖鱼塘的事,才得知,自己竟会亏得如此之大.此刻,他心想:"反正是他黑我的,连小孩子也骗,我偷他的鱼,那也心安理得." 傍晚,别人在吃饭时,钟信摸进鱼塘旁的屋里,用长绳绑住一根柴,挂在横梁上,绳子的另一端,牵到自家门前,只要在另一端拉动,屋里的柴,就会撞到横梁,发出响声,在门把手上,也绑一根长绳,另一端,也牵到自家门前,只要狗冲进了那屋里,那屋门,就可以遥控,把狗关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