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又一拨儿刺客
如今已是六月下旬,暑热正盛,虽然夜色渐深,但是关中大地上仍是热浪袭人,酷热难耐。平日里安详静谧的安家庄,将近二更天了,各家各户院落外边,还三三两两散落着些纳凉闲聊的人们,不肯回到如同蒸笼般的房子里睡下。 安家老爷失踪,安府刺客频现,少爷三天两头被揍成猪头的事在庄里早就不是秘密。不过庄里的百姓老实本分,没谁想在这个时候招惹是非,所以那座占据了庄子三分之一的豪宅大院,就算在白天也是行人稀少,晚上早早的大门紧闭后,更是门可罗雀了。 内宅东跨院,安少爷和小七正在院中水塘上的八角亭内下跳棋。 那晚女刺客来袭,安少爷借机一饱手足之欲,占了小七不少便宜。结果第二天小丫头就翻脸不认人,连小手都不让他碰一下了。不过安少爷还不死心,找来木匠在他的指点下“发明”了一副跳棋,成功的勾引了对什么都很好奇的小丫头。两人现在下棋的彩头就是少爷赢了可以摸下小七的小手,小七赢了可以弹少爷一个大“脑瓜崩儿”。 两人面对面坐在刚刚制成、还飘着清漆香味的高脚椅上,一副木制的跳棋摆在一张在当时看起来古里古怪的八仙桌上。安少爷完全继承了前世东北爷们的基因——喜寒畏热。在这跟外边比已经算是凉风习习的水亭之上,仍是完全赤裸着上身,只穿一条犊鼻短裤,还是满头大汗。对面的小七也毫不示弱,一条胸围子、一条裤腿挽到膝上的亵裤就是她全部的遮羞之物了。不过人家小丫头倒是毫不在乎,一只莹白的小脚丫还大大咧咧的从八仙桌下伸过,很舒服的蹬在少爷的膝盖上,一晃一晃的,双手托着下巴,眉开眼笑。 “脑袋伸过来!”小丫头欢声叫着,得意得两只大眼睛都眯成了两弯新月。她屈起手指,放到嘴边哈了一口仙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一指弹在安少爷红光闪闪的大脑门上。 “哎哟哟——你这个死丫头真下的去手啊!我可是你的亲……少爷啊!”安少爷一声惨叫,捂住了快不堪入目了的脑门,另一只手轻车熟路的在膝盖上的那只小脚上捻了一把。 小七似乎毫无知觉,乐陶陶的抓起一支笔,在一张白纸上未写完的一个“正”字上添了一笔:“十三比零!少爷你不是被我弹傻了吧?还说什么跳棋是你发明的!是你发明出来招我打的吧?哈哈哈——” 安少爷上辈子就是个臭棋篓子,要是赢了他才不习惯呢。他的心思也不在这,一边假意喊着疼,一边又抓住那只小脚,中指和食指如同两只虫***替爬过纤细的脚踝,准备仰攻那条粉嫩嫩滑溜溜的小腿…… 小七神色不变,继续兴高采烈的摆着棋子,桌下却是小腿一收,径直一脚踹去。小丫头发起雌威,那是从来什么都不管不顾的,这一脚正中安少爷要害,安少爷顿时眼睛瞪得溜圆,一口气憋进去,“嘶”的一声,脸红脖子粗。 “当”!的一声脆响,一把锋刃闪着青芒的三寸短匕毫无征兆的飞来,稳稳的插在棋盘上,颤微微的发出一阵蜂鸣,距离小七正在摆弄棋子的手不过寸余。还未及二人反应过来,水亭通往外面唯一的那一孔小桥上,已经出现了两个黑影,正慢悠悠的向他俩走来。而水塘边上的花木丛中,隐约还有人影在晃动。 安少爷知道麻烦又上门了,却不知道麻烦从何而来,他急忙把衣衫不整的小七拉到自己身后,警惕的站了起来。这时那两个人已经走进了亭子。只见当中一人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年约二十出头,生得浓眉大眼鼻直口阔,甚是英俊。旁边那位,他倒是面熟,黄脸短须,貌甚猥琐,正是那日险些被他踹断子孙根的行商。 来的正是两日前在黄土岭下截杀华阴官差的那伙人。为首后生姓王名勇字伯当,人称“勇三郎”,乃是河南瓦岗军帐下一员大将。此番瓦岗军联络天下英雄共同起事,谋取大隋江山,三十六路信使齐赴天下各处,赴关中的这一路联络的本是一位手握重兵、此时正返家奔丧的朝廷大将。事关重大,军师徐世绩本来属意行事稳重的王伯当,谁想大头领翟让的胞兄翟弘却毛遂自荐,非去不可。这翟弘才能平庸,暴躁易怒,不堪大用,只是仰仗翟让之势,在瓦岗骄纵横行,颇让人瞧他不起。这回不知又搭错了哪根筋,偏要出头露脸一回不可。他这一番大闹,徐世绩又碍着翟让的面子,只能应允,却让王伯当暗中随行,以备万全。 这翟弘一行扮作行商,颇为聪明的一路上逢人便讲朝廷好话,倒是一路平安。只是没想到不太靠谱的翟弘碰到了很不正经的安少爷,于是两人干柴烈火一点就着。待翟弘等人被押入官府搜出书信,信中虽未言明那位朝廷大将姓字名谁,但却坐实了谋逆的事实。一路尾随的王伯当不敢怠慢,快马奔向新丰报信救急,这边也不敢放任这位大头领的胞兄的生死不顾,于是就有了黄土岭下设伏救人的一幕。 翟弘此人能耐不大,却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王伯当早知此人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必然不肯善罢甘休,果然翟弘一经脱困,便大吵大闹的要血洗安家庄。王伯当自然不能任由他胡闹,与王将军分手后,遣散了大部分弟兄分头出关,自领了翟弘和八名亲兵潜回安家庄,给翟弘找回场子。 翟弘平日里好色如命,男女通吃,日日宣yin不休。当日挨了安少爷一脚,那活儿至今红肿不消,也不知还能不能用。所以一见这亭中好似在玩内衣秀的男女,放到往常那是饿鬼骤逢饕餮盛宴,而如今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话不多说,一手抽出腰刀,劈头盖脸朝安少爷砍去。 安少爷还莫名其妙呢,这货不是钦犯吗?不是押送京师了吗?怎么跑我家里来玩刀子了?他不敢怠慢,把小七向后一推,一侧身闪过当头一刀,竖掌如刀,在翟弘的持刀手上一搪一抓,顺势很熟练的又一记正踹,理所当然的又正中翟弘下腹。 王伯当本来也没想惹出多大的事。他们在黄土岭下劫持钦犯,连同一个县令和一个县尉,二百多朝廷官差横死,怕是早已经传遍关中了。朝廷广下海捕文书,城池关隘严加盘查那是少不了的,若是在这风口浪尖上再做下大案,恐怕不好脱身。他本来是打算挟持下这个富家公子,让翟弘揍一顿出出气,能顺手勒索些钱财赶紧溜走更好,军中正缺钱粮呢。可谁想这翟弘居然二话不说,伸手就要杀人,王伯当刚想开口喝止,一眨眼间这货居然势如闪电的原路飞回自己的……脚下!只见翟弘一手捂住下腹,一手还颤巍巍的指着对面那个少年公子,脸色铁青,一张嘴半张着,咕噜咕噜的说不成话,双眼圆睁,眼神似惊诧、似痛苦,又似悲愤欲狂,然后眼白一翻,昏死过去。 王伯当很为难。本想轻而易举的揭过这件事赶紧跑路看来是不成了,他一挥手,三个亲兵跃上了小桥,各持钢刀,向安少爷杀去。 “留活口!”安少爷刚才那两下子很利索,但在身经百战的王伯当眼里当然算不了什么,他对自己的亲兵信心十足,还特意叮嘱了一句。 那三名亲兵都是久战余生的老兵,没什么高明的武功,但是临战经验无比丰富,彼此配合万般默契,三柄横刀横斩直劈,势如风雷,刀刀不离要害,逼得安少爷连连后退。什么自创的十七路散手,早就被他忘到后脑勺了,举着把椅子毛手毛脚的东挡西拦,被劈得木屑横飞,身上也挂出了几道口子。小七也不省心,死死的抓着他的后腰,指甲都抠进rou里去了,却不知道喊人救命,还在没心没肺的给他加油喊好呢。 我早晚得被这丫头祸祸死!安少爷悲愤的想着,手上丝毫不停,拼死抵抗。 正当安少爷和小七半截身子都被挤到亭外,眼看就要落水被擒,就听“当当当”三声脆响,那三把横刀齐齐被荡开。就见一个高挑的身影,宽袍大袖,飘飘如仙般的跃下西院墙,没等水塘边的伏兵反应过来,已经掠上了水面,脚尖在一蓬莲叶上轻轻一点,倏忽间身形一旋,已立在亭中,挡在了安少爷之前。 王伯当一惊,此人轻功之高绝已是他平生仅见,情知亲兵不是对手,刚想上前制止,那人已经猝然出手,没等看清怎么回事,三把横刀已然落地,那三名亲兵的身子如同被一只大手托着,身不由己的飞到了他的身边方才站定,面面相觑,却毫发无伤。 “他是我的!你们出去!”那人冷冷的说道,声音清脆,显然是个女子。 “是你!你不是要杀我吗?怎么还救我?”安少爷认出来了,这个女子就是行刺过他两次的那个女刺客。 “我不是救你,我要亲手杀了你!”刺客jiejie对他一点也不客气。 “这位姑娘,此人前些日子与我兄弟结下梁子,险些害了我兄弟的性命,今日在下不得不找回这个场子。江湖规矩,先到为大,还望姑娘成全,不要与我为难。”王伯当不敢大意,依足了江湖规矩先礼后兵。 “先来后到?他一个月前就惹着我了,谁先谁后?我再说一遍,你们出去!”小师妹难得有了回道理,自然讲得理直气壮。 王伯当不想把事惹大,可更耽误不得时间,他一咬牙,抽出腰间横刀,低喝道:“如此得罪了!”喝罢,兜头一刀向小师妹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