Ⅴ 神笔扶鸾处,使君坐。
灵石佳木,兴园长亭,燕舞丹墀,泉水飞流,相去几十步有一座俨然的宫殿。 中天殿透着一股浓郁的气息,拓跋焘席地而坐,神情略显淡漠,似乎在想些事情。 许久,寇谦之经过一位内侍的通报方才步入殿中,拓跋焘像是看到救世主似得,脸上不禁浮出一丝喜色。 拓跋焘低吟道:“道长应该知道朕此番召你入宫所为何事。” 寇谦之道:“回禀陛下,贫道已为小皇子卜算了一卦,从卦象中看到小皇子的死劫已经出现,并非宫中所传闻的八字相克之说。” 拓跋焘神色凝重道:“这死劫是否会危及性命,可有化解之法?” 寇谦之稍作迟疑便道:“贫道会降仙扶乩,就让贫道替陛下问一问天上的神仙,看他们有何良方?” 拓跋焘道:“这扶乩之术朕略有所闻,其中的神秘莫测令朕也是叹为观止,若道长让小皇子安然无恙度过此劫,朕就封你为本朝的帝师。” 寇谦之旋即叩拜领命,嘴角却浮出一抹窃喜。 夜色显得落寞,宫闱少有人走动,乩坛设在天安殿。 拓跋焘平静地跪在坛前,寇谦之告诉他只能在心里询问,千万不能讲出来。 寇谦之静立在用白米铺成的乩盘前,身旁还有几个弟子协助,待他默念一番咒语,但见一道光芒从天而下,周边的一些宫女都以为是乩仙已经降临,其中赫连樱雪的表情更是惊奇。 拓跋焘问:“上仙从哪里来?” 寇谦之手中的木笔便在乩盘上缓缓移动,旁人迅速将写出的乩语记录下来,呈给拓跋焘看,乩语云:“曾祖在鹿邑。” 拓跋焘又问:“敢问上仙姓甚名谁?” 那人又将乩语呈上,乩语云:“天下第一子。” 赫连樱雪定睛一看,转向拓跋焘,轻吟道:“陛下,这天下第一子乃是老子,文中又提到曾祖,莫非指的是老子玄孙李普文?” 拓跋焘再次叩问:“我儿遭逢此劫应当何解,望上仙明示。” 乩语云:“相州有救主,遇金而消,遇金而长。” 拓跋焘一时面露不解之色,只见纸上写有相州二字,立时想起一件事,便是关于佛王啼血,仙主下凡的传说,寻找背后有万字印记的女子,于是又叩问,岂料寇谦之并未有所举动。 突然寇谦之缓缓睁开双眼,内心有些奇怪地道:“怎么陛下也在寻找背后有万字印记的女子?” 赫连樱雪的神色依旧显得微妙,寇谦之沉吟道:“启禀陛下,上仙已经离去。” 拓跋焘望着上面写的一些乩语,脸色有些凝重,赫连樱雪凑上来,细细揣摩一番,轻柔道:“难道这个能救小皇子的人在相州?” 寇谦之道:“夫人所言极是。” 赫连樱雪道:“陛下,臣妾记得陛下的舅父杜王爷就在相州,不如就将此事交给他去做。” 拓跋焘低吟道:“虽然知道此人在相州,但是要从何找起?” 赫连樱雪突然话锋一转,道:“遇金而消,与金而长,不知道长可否明白其中含义?” 寇谦之掐指一算,淡然道:“贫道适才为小皇子卜算一卦,万物皆离不开五行的相生相克,而命中守护小皇子的乃是七月十五子时出生的人。” 赫连樱雪闻言眼光一亮,似乎发现什么端倪,道:“陛下,五行之中与金相克的是木,相生的是土,两者合起来不就是一个杜字,莫非我们要找的这个人姓杜,会不会跟杜王爷有关?” 寇谦之立刻沉默起来。 拓跋焘却道:“据朕所知舅父跟她的女儿都不是七月十五子时所生。” 寇谦之忽然开口道:“陛下,根据上仙的指示,能够帮助小皇子度过死劫的人是一位男子,身在相州,姓杜,七月十五子时出生。” 赫连樱雪问道:“道长可否算出此人的年龄。” 寇谦之稍作余思,道:“陛下应于此人年长三岁,相貌应是惊为天人。” 经此一言,拓跋焘忽然想起杜轩,神情微疑。寇谦之似乎明白什么,沉吟道:“莫非令陛下想起什么人,若是陛下不敢确定,不如派人先去探个究竟,一旦证实直接下一道圣旨召他入宫做陛下的近侍。” 拓跋焘有些狐疑看他一眼,神色凝重道:“是否如此便可化解皇子的死劫?” 寇谦之道:“望陛下恕罪,此乃天机不可泄露,只要将此人长留宫中,再与小皇子呈对立格局,小皇子自然可保安康。” 天色渐晚,拓跋焘缓步进入昭阳殿,见赫连樱雪恬静地坐在殿中。 赫连樱雪轻柔道:“既然此事不关舒贵人,是否应该解除她的禁足,就请陛下今夜移驾紫极殿。” 拓跋焘轻笑道:“爱妃有此心意朕深感欣慰,只是朕去了紫极殿,难道爱妃心里就不会有丝毫的妒忌吗?” 赫连樱雪道:“臣妾是聪明人,聪明的女人是不会妒忌,但是臣妾又不太聪明,所以不喜欢无端挑起后宫纷争,令争斗竞逐喋喋不休。” 此时正值深秋之际,天气渐渐冷了,赫连樱雪不忘提醒他注意保暖,拓跋焘露出欣喜之色,然后便转身离去昭阳殿,直奔紫极殿。 紫极殿,灯火通明,舒婠婠并未入睡,在脂粉的装扮下,看起来并不显得丝毫憔悴,似乎在等待某人的到来。 寂静的夜晚,微风徐来,整个殿内也瞬息清凉许多。 透过粉色的床幔,拓跋焘躺在床上,一脸恬静之色,轻轻将舒婠婠揽在怀里,此时舒婠婠脸上露出一丝窃喜。 翌日。舒婠婠一脸娇媚之态送走拓跋焘,转念要去天安殿祈福,旋即吩咐几位宫女下去准备。 御花园是去天安殿的必经之路,舒婠婠漫步其中,四下百花芬芳馥郁,一时被其流连。 她情不自禁地念道:“任凭她的手段如此高明,天时地利人和终究不会为一个人同时吃定,哪怕是天算地算亦不及我心算,天高山高亦高不过我手段。” “扭转乾坤,所向无敌,拂手成海,点石成金只能在神话中出现,根本算不上什么大智慧,人只要懂得审时度势,见风使舵就足够了。”虽未见其人,舒婠婠已从声音中辨出是来自赫连樱雪口中,届时从她侧边的一条石路渐渐露出赫连樱雪那若嗔若笑的娇容。 舒婠婠旋即傲气尽显,却道:“人在做天在看,连上天都不让你的阴谋诡计得逞,也许你并没有输,可是只要这次我没死,就一定还有赢的机会,也知道你害人的方法有一千种,我随时领教。”言罢便将离去。 忽闻赫连樱雪道:“怎么你真的以为上天会开眼,让你逃过此劫,若不是本宫向陛下举荐寇谦之,你以为就凭你的香囊就想让自己重见天日。本宫真的钦佩你的医术已经远远超乎我的意料,莫非你是神医世家的人?” 舒婠婠神色微异,故意转移话题道:“你既然已经选择害我,又为何还要救我,难道想让我感激你还是另有图谋?” 赫连樱雪轻笑道:“本宫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在这里你的生死完全掌握在本宫的手里,本宫再次郑重地提醒你,每个人进宫都是有目的,你费尽心思跟我抢皇后之位,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等你想清楚什么时候告诉本宫就到昭阳殿来,本宫随时恭候。” 望着她从容离去,舒婠婠脸色显得有些异常。 回到紫极殿,脸上依旧挂着一丝愁容。正当犹豫不决之际,她突然听闻拓跋焘在寻找七月十五子时出生的人,立时心生一计,借机让拓跋焘知道杜轩便是他们要找的人。 舒婠婠暗中打听知道所有奏疏都会在未时之前送达中天殿,然后由拓跋焘批阅。 她随即匿名写了一封关于杜轩是七月十五子时出生的奏疏,又趁机偷偷潜入中天殿,并将这份奏疏放入其他奏疏中便悄然离去。 少时,拓跋焘进入殿内,看着案几上堆放着奏疏,露出无奈的神色。 席地而坐,开始全神贯注地批阅这些奏疏,很快便看到那封奏疏,遂叫来内侍询问缘由,内侍却说不知道。 因为奏疏在呈上之前都会有专人检查,所以不会让匿名的奏疏出现在中天军殿里,拓跋焘难免会有所怀疑。 此时,舒婠婠已经出现在殿外,稍作观望,方才走进去。 她命人将参茶呈上去,见拓跋焘一脸狐疑之色,她缓缓走到案几旁,装作不经意地发现那封奏疏,居然不费吹灰之力消除他的疑心,一番说服下,拓跋焘即刻下旨召杜轩进宫。 圣旨突然到达城阳王府,杜轩被莫名其妙请入宫,又在寇谦之的建议下住进西宫外闱的玄武楼,从布局上看,玄武楼恰好与万寿宫呈对立格局。 玄武楼的布局也算精致。 杜轩立即上楼,凭栏相望,虽然偌大的西宫不能一览无余,却被眼前许多严谨的宫殿所震撼,阳光照在他祥和的脸上,一时沉浸在欣喜之中。 心下突转念道:“这玄武楼住着确实不错,难道拓跋焘想要让我长居深宫,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转身问起身边的几位宫女,可这些宫女什么都不说,只是对他露出淡淡的笑意。 殿中的几位宫女开始伺候他,令他反而有些不自在。 虽然在王府时被人伺候过,但这是宫里,拓跋焘如此厚待他是何用意,他越想内心越是忐忑不安。 方才在她们的服侍下沐完浴,杜轩便被一名内侍传去昭阳殿,原是赫连樱雪要见他。只是后宫妃嫔的召见,让他感觉甚是奇怪。 缓缓步入昭阳殿,只觉一股清新的香气扑鼻而至,令他神清气爽,心想里面的主人一定很美。 赫连樱雪第一眼被他那俊俏的容颜所吸引,一丝羞涩之色在脸上转瞬即逝。 但是杜轩的神色却是那样惊异,使他心头突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像是莫名的惊惧感。 杜轩不敢表露此时的心境,遂向她行叩拜之礼,心下转念:“眼前的女子不就是我在棋局中所见到的那位,难道这里便是舒婠婠的葬身之地。” 赫连樱雪请他上座,杜轩婉言拒绝,赫连樱雪并未在意,旋即命人准备了冰镇荔枝供他品尝。 杜轩显得很含蓄,始终不敢轻易开口说话,强忍着一丝痛楚之色似乎觉得他像是在受罪,令人无奈。 赫连樱雪看他如此拘谨,不免嫣然一笑道:“无论是人情世故的提醒,还是人心叵测的教诲,来到本宫的昭阳殿,你不必如此拘谨,本宫听闻你是杜王爷遗留在民间的儿子,不知你父亲近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