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重逢
不要说以残暴著称的佐佐木石根，百分之百的小鬼子都毫无人性，如果他们发现黄宝有问题，早把沈春丽请刑讯室里啦，电刑、火刑、水刑齐上，扎竹签、拔指甲、钻牙齿轮番上阵，零刀碎割、狼狗撕咬、敲骨吸髓样样不缺。 侵略战争把岛国民族的变态和残忍放大到极致，绝对不是世人可以想象的，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感觉到其中的恐怖。在长春时松井义雄威胁张志平的名言：枪毙是超级福利，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享受的待遇！此话绝非恫吓，要不然，好好的司马俊怎么会在被释放后牺牲？因为小鬼子运用现代医学技术，已经彻底摧毁了他rou体的生机，只不过给他留口气而已。 眼下还可以自由活动！凭此，沈春丽确定，黄宝即使被监视，也应该是牵涉到别的事情。所以，她决定按照计划进去。仅仅因为小林正树的手下发现郭清在附近转悠，自己就匆匆取消会面，岂不等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同样会引起佐佐木石根怀疑。 “注意周围，如果有发现就直接闯进去，要求坐十八号台，里面的人会通知我。” 短暂的沉思过后沈春丽不再犹豫，下车的同时果决吩咐道。小林正树轻轻关上车门，点点头后像猫一般溜进黑暗中，无声而危险，此人已经被训练成一部精良的杀人机器！今晚他到底安排了几个人鸠山寿行安排他到底还有什么目的沈春丽一概不知，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家伙就像紧紧跟在身后的一条毒蛇。 或许因为太久没见到黄宝，或许因为1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或许因为面临的局面令人窒息，总之，走出小巷时沈春丽的内心突然充满了恐惧，她的灵魂仿佛已经出窍，徜徉在空中往下俯瞰，能清清楚楚看见自己，打扮得相当时髦，挂着坤包孤单地、但婷婷袅袅地行走在黑漆漆的巷子口！ 而身后的阴暗角落里，小林正树和他的手下，正鬼鬼祟祟寻找隐蔽点，每个人手里都拎着枪，眼睛都闪烁着绿光！刹那间，沈春丽有走向刑场的感觉！潜伏至今，她不记得自己何时有过这样的恐惧，为了党、为了国家民族、甚至为了司马俊，她坚信自己敢于赴汤蹈火，虽九死而不悔。用烈士杨超的话说： 满城风雨满天愁， 革命何须怕断头？ 留得子胥豪情在， 三年归报楚王仇！ 死就像一片乌云，从参加革命的那天起就始终笼罩在沈春丽头顶，赶也赶不走，她也不想徒劳地驱赶。某种意义上说，死亡也是使命的一部分，甚至是永恒的一部分。司马俊与她在一起时，时常会聊起这个话题，虽然那时她太小，还不能准确领会其中的道理。但她知道自己一点也不怕。哪怕此刻挨了黑枪，她也毫不遗憾。然而恐惧感何来？没走多远她便想起姜玉凤！ 老太太即将奔赴营口，是被押着的。曾经在小鬼子冲天的炮火中她失去亲人、失去家园、携家带口漂泊在成都。而今又在小鬼子的威逼下被迫返回久违的家乡，一路上内心会是什么滋味？会不会有走向刑场的感觉？ 也许，姜玉凤已经准备好走向刑场？沈春丽仿佛看见老太太鬓角的白发在营口的海风中飞扬，看见老太太镇定地笑着，一步步走在祖先的土地上，那里有先辈的坟茔、有殷殷期盼她的子孙后辈、有爱她敬她的父老乡亲、有她不朽的爱情和曾经的欢乐。 然而，那里也有阴险狡诈、杀人不眨眼的佐佐木石根，有喜欢微笑着杀人的鸠山寿行，还有时刻能喷出火舌、吞噬生命的机枪。姜玉凤此去，无疑是走向刑场！ 老太太无疑抱着必死之心，她已经在这个罪恶的世界挣扎太久，活得太吃力，尤其亲手毒杀儿子郑元虎，同时也等于掐断了自己活下去的信念。但佐佐木石根不会让她死，会利用庞大的郑氏家族、姜氏家族的人质威胁，以便把犹太人居留区建立起来！ 可是，刚烈的姜玉凤会甘心被利用吗 今晚没有告别，老太太心里该有怎么的不舍。过去的日子虽然平淡，却有着难得的温馨。在战火纷飞的年代，还有什么能比平淡的日子更令人珍惜。有一次大清早，伫立在窗前的姜玉凤突然指着远处菜地的人们，喃喃低语：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 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 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 当时姜玉凤过于忘情，以至于根本没注意推门进来的沈春丽。她听见吟哦不由得会心一笑，一辈子喜欢舞刀弄枪的姜玉凤，居然难得地想起古人的诗词，也不知她能记住几首？在辛弃疾的作品中，这首词只能算格调清新，与“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相比，实在不够档次。但恰恰因为作者难得地把目光对准了日常生活，所描绘的场景在今天看来才如此珍贵。 姜玉凤会遭遇怎样的结局？ 沈春丽脚步不停，思绪纷乱。司马俊、张志平、郑元龙、佐佐木石根、鸠山寿行、姜玉凤，等等等等，好人坏人、亲人敌人，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乱闪，却始终无法定格。对一个潜伏的地下党员来说，注意力不集中是极为危险的状态，轻者会导致任务失败，重者甚至危及性命。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无法驱赶走纷乱的思绪。 即将见面的黄宝会怎样 烟雨楼门口印度阿三，像看见久违的主人一般，老远就向她弯腰，早早拉开大门。站在里面的金发碧眼领班看见她则微微一一笑，迎上前来亲切地道： “您好，请随我来。” 看起来黄宝提前有所准备！沈春丽一言不发，也没有东张西望，努力使自己看起来与平时毫无二致，正准备随金发碧眼上楼，不料上面楼梯口突然传来俏皮的响指声，她抬头一看，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上面站着的不是黄宝是谁！ 终于看见活生生、立体的、脸上挂着流里流气笑容的本人，沈春丽暗自嘘口气。这些天的担忧和焦躁一下子消失无踪，她甚至感到浑身轻飘飘的，两只脚如同踩在云彩上一般。任何时候黄宝出现都吸引眼球，沈春丽甚至感觉周围的目光刷刷作响，纷纷集中到她身上，不过她一点也没难为情，而是下意识地抿抿头发，递给金发碧眼一个谢谢的微笑，竭力控制自己的步速，缓缓上楼。 站在楼梯顶端的黄宝却不耐烦，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老远就张开双臂，噔噔跑下来瞧样子准备一把就把她揽入怀中。众目睽睽，这个混球胆子越来越大，沈春丽岂能容他得逞？就在两人即将满面对面、周围的人准备齐声喝彩时，沈春丽灵巧地往楼梯边一闪，却把坤包塞过去。 冷不防的黄宝面对鼻子尖底下的坤包，不由得一愣，继而乖乖接过来，冲一帮看客咧咧嘴，顿时讥笑声此起彼伏。黄宝也不介意，转身与沈春丽并肩，左手拎坤包、右手却自然而然地搂着沈春丽肩膀，两人一起上楼！ 还是那间会客室！ 不等身后的门关上沈春丽便摆脱黄宝的搂抱，转过身定定看着他，好像要察看他浑身上下是否有所缺失。向来cao蛋的黄宝也没再出幺蛾子，只是摇摇头甩甩已经很长的头发，老老实实站着任她端详。在过去并不长的日子里，为了保护沈春丽，他临时集合人马，如同门神尉迟敬德一样日闯三关夜夺八寨，悍然干掉小泉次郎！ 为了给小鬼子重重一击，不知用什么法子把执行伪钞计划的鬼子汉jian一锅烩，并且让为首的大平光一也葬身火海，连带着还炸毁了樱花银行的秘密仓库。仅这两项行动，就足以一般人沾沾自喜。然而，黄宝的脸上不见半点笑容。 沈春丽发现，他的目光已经不再清澈、不再古灵精怪、不再热烈，相反却带着冷峻、带着迷茫、带着nongnong的悲凉。脸色有些发青，颧骨略显突出，尖锐的喉结显示他相当消瘦！浑身上下带着疲倦，仿佛从战场上撤下来的老兵，侥幸捡了一条命，没受伤但魂魄不全。 刹那间沈春丽有强烈的冲动，忘记了孙惠宗、忘记了小鬼子、也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只想把他搂在怀里，想哄弟弟一般轻轻呵护！然而黄宝却没有给她机会，递还坤包后迅速打开电唱机，拉开窗帘看了看后又合上，回身一边冲咖啡一边笑着低声道： “你怎么现在才来？” 沈春丽被自己刚才的冲动搞得面红耳赤，讪讪地坐沙发上，接过咖啡才舔舔嘴唇，很难为情地道： “你还好吧？” 话语平平常常，却饱含深情。她想问，执行计划时碰到危险没有？这些日子躲在哪里？行动有没有破绽？小鬼子目前是否盯上他啦？以后怎么办？是否继续合作跟小鬼子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