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金刚对金刚
传闻达摩祖师只履西归渡江水时，并不是坐船，而是在江岸折了一根芦苇，立在苇上过江的。中原许多寺院还建有达摩祖师“一苇渡江”的石刻画碑。 楼船上围观的众人都曾在茶楼酒肆听说书先生说过达摩祖师“一苇渡江”的故事，但当时都以为是神佛的虚妄传说，直到看到今天这一幕！ 本来众人还在为飞竹拦江而苦闷烦躁，此时却是来了兴趣，而后面来的商船看到这两和尚一竹一舟浮于水面对峙的场面，也是纷纷停船，驻足观望。 看到道藏禅师“一竹悬江”这一幕时，慧源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虽早已听闻道藏禅师的武禅修为极高，但没想到竟是高到这种程度...... 道藏原本是东海菩提寺藏经阁的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守阁僧，四十岁以前从不曾学武，但在熟读阁中万卷经书后，一夜顿悟，修得武禅，竟是一步入了宗师境，随后又从《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中悟出一门坚不可摧的内门武学——金刚六合！ 如今离寺苦行数十年的他，修为恐怕又增长了不知多少？ 慧源正在心底暗自思忖，悬竹而立的道藏禅师却是率先开口道：“不知慧源觉者摆出如此阵仗盛言相邀，所为何事？” 道藏禅师自是知道他的来意，说出这番话不过是为了挖苦对方。 慧源听出了道藏禅师话里的讥讽之意，神色不为所动，淡淡回道：“此乃无奈之举，还望禅师见谅。” 说罢，慧源又是俯首一礼，见道藏禅师并不给他台阶下，讪笑道：“晚辈与空树伏藏师听闻禅师出西域两年，取得本宗藏经七七四十九卷，据说这本宗藏经佛法精妙，乃是由诸佛陀之智慧功德之海流出，超越三界，迥异凡尘，其甚深意趣非世间言说戏论所及，姑在此等候多时，欲向禅师借阅七七四十九卷本宗藏经，还望禅师应允。” “果然是为了本宗藏经！”楼船上的无戒、无昧面面相觑，这下真成过街老鼠了。 “借阅？！我看是抢吧！”江面上悬竹而立的道藏禅师顿觉可笑，挥了挥宽广袖袍，捻着花白长须笑道：“这些客套之词就不必多说了，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两位觉者若真想要参研本宗佛法，大可像老僧一般出西域访遍诸国佛寺，以佛法证禅亲自取得，又何必仰人鼻息，拾人牙慧？！” 一番话语说得慧源面红耳赤，不觉竟乱了本心，脚下小舟随江水缓缓而退。 作为华严宗的天下行走，他又何尝没有试过出西域取藏经？只是和其余释家各宗一样，不管是以佛法论禅，还是以武论禅都败下阵来，最后只能知难而退，灰溜溜地返回中原。 如今看到别人取回藏经，便拦江阻截，确实不是件光彩之事。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修为不够啊...... 船上围观的众人只看见慧源随着小舟缓缓而退，却不知为何，而无戒、无昧则相视而笑，心下松了口气。这和尚怕是打不过自家师父的。 就在慧源千绪百转之际，那道粗犷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慧源，我空树早说过直接动手即可，你非说什么先礼后兵，现在好了，反倒让自己难堪！” 话音未落，一张大约宽两尺，长三丈的青绿竹筏从岸边竹林处倒飞而来，拍在了两人之间的水面上，慧源也是趁势稳住身形。 待激荡而起的水花落下后，只见竹筏上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着赤色僧袍的赤脚和尚。 那和尚脖子上挂着一百零八子的佛珠，右手拇指与食指间也挂着三十六子的佛串，左手则提着金刚杵，对着道藏禅师行了个抱手礼后，朗声道：“禅师自诩佛法高深取回了本宗藏经，我若在此打败了禅师，就说明我比禅师还要高深，那本宗藏经自然就归我了，禅师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空树说完咧嘴一笑，耳腮两边的赤色虬髯乱颤，赤黄眉，牛眼睛，活像个怒目金刚般。 道藏禅师闻言，也是爽朗一笑，洒然回道：“空树觉者倒是个直率人，请吧！” “好！禅师快人快语，密宗天山寺空树领教了！” 言毕，空树身形爆射而出，脚下竹筏猛然向后倒退，双手提起如臂长的五股金刚杵，直捣道藏禅师中门。 五股金刚杵，上下二五股合而为十峰，亦表十般若波罗蜜，能摧破十种烦恼，成证十种真如，这是密宗的无上瑜伽部密乘，摧伏外道，诛灭妖魔，无坚不摧，即为执法金刚乘。 威猛霸道的真气缠裹在空树身周，仿若手持金刚杵的执法金刚，以无坚不摧的气势向前突进，底下江面被掠开一道水槽，江水向两岸漫溢。 道藏禅师见状，双掌合十于胸前，不躲也不避，反倒向身后的徒弟朗声教诲道：“无戒，认真听、认真看、认真学，所谓金刚，乃是藏空性心，无心相心，非心心，不取六尘万法，无可摧毁。因此性无可毁坏，性如金刚，即使集百万亿佛之力，于八方六合而来，亦无法毁坏，无能截断者，佛不可破，诸法亦不可破，故谓之金刚六合！” “无能截断者，佛不可破，诸法亦不可破......”楼船上的无戒喃喃自语，随后猛然顿悟，展颜笑道：“是，弟子记下了！” 话音未落，空树已挺杵欺近身前，道藏禅师不急不徐，抬起左手，伸出食指中指作剑指势，体内真气流转周身，恍若六臂禅定金刚护卫左右，磅礴真气瞬间汇于指端，就那么轻轻一抵，空树挺杵直刺的身形徒然悬空停滞——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剑指与金刚杵相抵的瞬间，两股真气向四周爆散开来，炸起漫天水花！ 这俩和尚是龙王爷不成？ 周围船只上围观的众人被这阵仗吓得惊骇不已，纷纷四散躲开，躲闪不及的，瞬间被漫天水浪浇成落汤鸡。 待水浪退去后，两人竟还是保持同样的姿势，相峙于江面之上。 一边是无坚不摧的密宗执法金刚乘，另一边是坚不可摧的金刚六合，以金刚对金刚，究竟是那边更胜一筹？ 处于下游的慧源一时间竟看不出端倪。 悬于空中，已是满头大汗的空树却是暗感不妙，自身真气内力已用去大半竟未伤及眼前之人分毫，再这样对耗下去恐怕也无济于事，但徒然收招也实非上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下方游刃有余的道藏禅师似乎看透了空树的心思，一直空着的右手突然运掌向前拍出，“贫僧帮你一把吧！” 一直专注于真气对攻的空树哪能料到道藏禅师竟然还有余力运掌，一时躲闪不及，瞬间被掌力拍飞，身形向江面倒飞而去。 慧源见状，将面前截停的竹筏一脚踢出，竹筏逆流向前，堪堪将即将落水的空树接住。 空树整个人拍在竹筏上，狼狈至极，稳住身形，挣扎起身后，运转体内真气，却发现并未受到任何内伤，身体也完好无损，空树不禁露出一丝苦笑，旋即，又大怒道：“禅师这般手下留情，是看不起空树吗？！！” 前方江面上，悬竹而立，悠然自得的道藏禅师闻言，笑叹道：“阿弥陀佛，败人锋锐容易，留其颜面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