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匆匆那年

    “呐，2000金币你拿着，这趟你辛苦了！”老铁匠的话让罗兰喜出望外。

    这次罗兰带回来的几种材料全都超过了老铁匠的期望，尤其是还带回来了一条完整的巨蟒尸体。老铁匠也一样是喜出望外。

    罗兰拿回来的几块晶石，偷偷请老铁匠鉴定了一下，分别是土元素结晶、水元素结晶和灵魂石。老铁匠说，这些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商品的价值，可以送到拍卖场拍卖，也可以留下来为将来万一遇到的时候做准备。但一定要收藏好，千万不要被别人知道他手上有。

    这些都暂时不是铁匠铺需要的，就归罗兰了。而罗兰有了这么一大笔的收入，就暂时不想出售这些战利品了。

    不过罗兰还是去了一趟拍卖行。上次来到市场的时候经过了，但是没进去，一直都是罗兰特别好奇的地方。

    进去以后，罗兰就一个感觉——在这里，金币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随便拍卖点儿什么，价格都十分昂贵。尤其差点儿让罗兰鼻子都气歪了的是——老铁匠也送了东西来拍卖，是一小瓶终极九头蛇的毒液。小小的一瓶，暗夜抱回来那一大瓶子可以分出来100瓶。没想到竟然拍卖出了1200个金币。而整场拍卖会，也只有这么一小瓶毒液，物以稀为贵，老铁匠真是深谙人性。

    不过罗兰还是很会宽心，要是靠自己，可能这一大瓶子确实也卖不出1000金币来。

    既然命运不能反抗，就试着去接受它吧！

    接下来整整一个月都相安无事，罗兰又回到了往日的生活节奏中，每天打铁。暗夜也似乎毫无改变，跟着罗兰打杂。老铁匠也没啥变化，整天喝酒，偶尔会亲自打造点儿东西，但罗兰最后也不知道到底做了什么。

    唯一有变化的是丽娜，来买东西或者闲逛的人越来越多，有时候会把铁匠铺挤得水泄不通。罗兰停下手中的大锤，透过人群看过去，看着那一抹耀眼的银色。于是罗兰总是会发上一会儿呆。而每当此时，暗夜就会发出点儿奇怪的动静，要不就是摔了东西，要不就是碰撞到什么地方，总能让罗兰回过头来。赫法斯特斯看罗兰的眼神就如同看一个白痴一般。

    来到浪漫黑铁的公子哥儿似乎越来越多，渐渐就开始有人不但不买东西，还往店铺里送东西来。从开始最常见的鲜花，绸缎等，到后来一些越来越离谱，越来越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有人送了一根长长的羽毛，说是凤凰的尾羽，传说中能用于制造强力魔杖的好东西。有人送了一棵会唱歌的树，有人送来了独角神兽的角，甚至还有人送来了一头小小的魔豹幼兽……不过，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凤凰的尾羽有点褪色；会唱歌的树巨大的花盆里面逃跑出去了一个侏儒，从此不再唱歌；独角神兽的角不慎遇水之后酥掉了一块；而丽娜十分喜爱的魔豹幼兽，竟然在过完冬天换了一身毛之后就变成了山猫……

    不过丽娜还是很高兴，只要有人送东西来，她一概收下，并且对每一样东西都会露出欢喜的笑脸。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直到有一天，老铁匠扔过来一本书，跟罗兰说：“你的锻造技能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也该学习炼金术了！要想成为最优秀的铁匠，炼金术是必不可少的技能。”

    罗兰接过书，入手十分沉重。这本书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制成的，上面写着《炼金术——从入门到精通》，罗兰心中吐槽不止，但还是很认真地把书收了起来。暗夜看了一眼，就扭过头去，似乎十分不屑。

    《炼金术——从入门到精通》几乎全是讲如何cao作的，对背后的规律总结十分简单。它的体系编排很有逻辑，枯燥的内容也能通过有趣的示例来让人容易理解，学起来并不费劲。

    罗兰一边看，一边进行简单的尝试，很快就沉迷于学习之中。

    拿到书的第一天，罗兰就一直看到了深夜。经历了一年多的打铁生活，他都快以为自己生来就是一个铁匠，脑子都已经不会用了。没想到一看书，他还是很快就沉浸在知识之中了。

    第二天暴雨倾盆，铺子中没有客人。罗兰非常离奇地睡过了头，匆匆忙忙到达铁匠铺的时候只看见老赫法斯特斯的脸比天色更黑。罗兰赶紧奔到锻炉前挥舞大锤。打铁的声音在雨中叮叮当当地传了出去，仿佛溶入了雨声中一样，比起往日的单调似乎又多了点内容。

    赫法斯特斯也不说话，坐在大门口，自顾自大口地喝着酒。一会儿又抬起头，看看天色，不断摇头。

    丽娜静静地站在罗兰旁边，看着罗兰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手中的原料。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地随着敲击的声音打起拍子，开始哼唱起一支不知名的曲子。温柔的曲调配合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竟然是格外地动人。

    罗兰不由得有些呆住了，只觉得那曲子一直唱到了他内心最温柔的地方，让他想起了从未见面的mama，想起了提洛的小镇、城堡和河流。他一点都不敢停留，生怕打扰了丽娜，一直等到丽娜唱完，才停下了手中的锤，问道，“想家了？”

    “嗯。”丽娜点点头，“小时候有一天也是下这么大的雨，我正好病了，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躺在床上，感觉特别无助。mama在床头陪着我，唱的就是这首歌。”

    “这曲子真好听。那现在你的父母呢？”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都离开了我。我每天都要想他们好多遍，就怕自己忘了他们的样子。可是最近我发现，他们的样子越来越模糊了，我不想忘记，可是我知道我真的是要忘了呀。唉……”

    “我也想家了。”罗兰顿了一下，又说，“不过我都没有见过我mama，唯一见过的就是她的画像，那是她很小时候的画像，比你现在还要小些的年纪。画像中，她身后是提洛首相城堡前面的那一片小山坡，一条静静的小河缓缓流过。每次我看到画像的时候，都觉得她在看着我，眼光中有着说不出的温柔。”

    丽娜沉默了一下。罗兰张了张嘴，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点什么，犹豫半晌，又cao起铁锤，敲打起来。沉默中只听见一声声的敲击，仿佛正敲打在心坎上。

    过得许久，雨渐渐小了。丽娜转身正要离开，听见罗兰嚅嗫着说：“你mama一定非常温柔漂亮吧？”

    丽娜笑了，说，“是啊！”

    “那你一定很像你的mama。”

    一抹红晕渐渐浮上丽娜的脸。罗兰看得呆了，只觉得梦中的天使和丽娜的脸渐渐重合。那张脸渐渐清晰，罗兰觉得自己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发芽。

    背上突然遭受重重一击，一只骨手收了回去。罗兰回头看到暗夜，觉得今天这骷髅头的脸特别黑，有点儿像今天他刚到铁匠铺时老赫的脸色。

    丽娜有点儿不好意思，转身就走掉了。一会儿她再出来，给了罗兰一本厚厚的书。这本书看起来十分奇怪，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做成的，纸张更加轻薄柔韧，一看就十分高级。封面上只有几个大字《炼金术》，封面的左下角有一片奇异的绿色叶子图案。罗兰在魔法学院图书馆看过很多书，但是从来没见过材质这么优异的，也没有见过这个奇怪的图案。他从内心就能感觉到，这是一本非常好的书。

    连暗夜都探过头来，认真地看了一下封面，还伸出手摸了摸。

    罗兰心里更踏实了——暗夜别的能力不说，只要是她看中的东西，那一定是非常好的。

    和《炼金术——从入门到精通》不同，丽娜给的书注重基础原理，开篇就让罗兰思考了很久，因为它对炼金术的介绍和罗兰已知的知识体系很不一样。开篇第一段就让罗兰目瞪口呆：

    “炼金术和锻造、工程、人偶等技艺一样，最终通向的都是一个顶点——造物……”

    罗兰只知道，炼金术一开始只专注于单纯的物质改变，把贱金属变成贵金属。经过了无数年的发展以后，更偏向于利用法阵、魔力、物质等手段，直接制备出具有某种或某些特定功能等东西来。但从来没有想过要窃取造物这归于神的权柄。

    罗兰没来由地想起了天使的翅膀，似乎在自己面前轻轻扇动。脑子里乱七八糟不知道过了多少东西，他呆了半晌，也没能翻过这一页去。

    一时难以理解也没有太大关系，反正还有那本速成的书。铁匠铺里原材料还挺多，有些常见的东西到市场上也都可以买到，毕竟初学都是简单的。先入门才是最重要的。

    从这一天开始，铁匠铺就再没有安宁的日子，变得热闹非凡，时不时有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出没，比如会跳舞的螺钉，会咳嗽的烧水壶，会变形并且到处跑的镜子……这些东西和丽娜收到的奇奇怪怪的礼物一起，成为了浪漫黑铁的风景。

    时光匆匆忙忙，转瞬即逝。

    半年之后，罗兰的炼金术进入了更高的层次，按照书中的建议，他开始了符文逻辑学的学习。符文逻辑学是阵法的基础，而高级的炼金术和初级不同，个人的法力已经很难支撑，同时需要注意的关键点也远远超过了单个施法者的能力极限。一定需要依靠阵法来实现。符文逻辑学，最重要的前置知识就是数理知识。罗兰原本觉得自己在魔法学院读书时，数理知识也算是自己的强项了。没想到书到用时方恨少，这时候明显觉得自己的知识不够用了。

    天气已经凉了下来。弗伦的冬天并不是太冷，但是早晚也还是需要厚衣服的。

    罗兰在后院的枫树下坐着，认真地看着书，手边有纸笔，也有一些简单的炼金材料。他一边看，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一会儿陷入沉思，一会儿又不停地计算。完全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中。

    夕阳下火红的枫叶飘落，在空中飘飘荡荡，大部分落到了院子里，也有少部分被微风吹得不知去向，还有一片落到了罗兰的肩头。罗兰浑无所觉。暗夜好奇地捡了几片起来，抛起落下，仔细观察小巴掌一样的叶片在空中的轨迹。

    夕阳完全落下去了，后院一片漆黑。苏珊大妈端了一个火炬过来，并且提醒罗兰，天气凉了，该加点儿衣服了。

    罗兰忽然想起，戒指中还有一个当初在市场上买的毯子。他取出来看了一眼，正要披到身上，暗夜忽然凑了过来。她在魔法火炬里掏了一小块铁线鳞蛇的脂肪，点燃以后，轻轻在毯子神秘花纹上一碰。只见她触碰到的金线就亮了起来，不断延伸。但是到了一个破洞的地方，亮光就断了。这竟然是一个极其复杂的阵法！

    罗兰眼睛都亮了，激动地跳了起来，抱住暗夜，使劲在骷髅额头上亲了一下。

    暗夜呆住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挣脱了罗兰，跑到一边去玩儿她的枫叶去了。

    罗兰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毕竟有这么复杂而又需要修补的阵法摆在面前。

    他把毯子铺展开来，认真地把上面的金线和银线形成的纹理分别描画到了几张羊皮纸上，开始认真地学习和推算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罗兰过起了每天按部就班的生活。白天去铁匠铺工作，偶尔请教老铁匠一下他所遇到的炼金术上的问题。晚上回家就开始研究炼金术。

    罗兰能找到的炼金术书太少了，可是问题就在那里，每天增加，很难减少。这让他想尽了办法。他请他在魔法学院的死党，威尔·伍德，帮他从图书馆借了不少炼金术、符文逻辑学和数理相关的书。老约翰看他如此努力，还专门请了几个炼金术士来给罗兰讲课。

    果然人最重要的学习都在校外。在学校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么大动力。大多数时候能维持在同学中的中游就觉得自己尽力了。现在没有考试了，反而十分认真，任何一个知识点都要反复理解，不放过一点不明白的地方。

    整整半年过去了，罗兰从一开始的心急，到后面的淡然，只要保持每天有所进步就好。最后他终于推演明白了毯子上的阵法。原来那个破洞实际上根本不是破的，而是故意留出来的。这里正好镶嵌一颗风元素晶石，是整个阵法的动力所在。可惜罗兰手头有土元素和水元素晶石，法杖的头上是火元素晶石，唯一缺少的就是风元素晶石。

    晶石在这个世界上并不稀少，一些魔法师之间甚至用晶石作为货币使用。但是罗兰还只是个魔法学徒，也没有获得官方认证或者权威大师的认可，根本没办法混进这个圈子。

    罗兰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市场上购买。四大元素晶石价格基本持平，普通的晶石往往颜色浑浊，尺寸较小，碎的那种甚至是论重量卖。罗兰需要的这个尺寸的正好是魔法师界普遍认可的标准尺寸，全部切割成3*3*6的立方体，既方便携带，又方便使用，计量又精准。按照纯度的不同，晶石分为五个档次，最低的第五类晶石只要10个金币，第四类100，第三类1000，这是市面上能买到的。理论上第二类和第一类价值就是一万和十万金币了，但实际上这两类晶体几乎没有尺寸这么大的，标准尺寸的只会出现在拍卖行。

    罗兰对照了一下标准，心中既是窃喜又是忧伤——他手头的土元素晶石就是一个自然形成的标准一类晶体，光是想想都知道发财了。而那一大块水元素晶体，已经远远不是用它和标准晶体的尺寸比例来计算价格了，恐怕只要被人知道他有这么一块，就会大祸临头了。罗兰想了想老铁匠波澜不惊的态度，顿时更加佩服他了。换做自己，虽然不至于就会贪财，但是绝对没法做到这么平静。

    罗兰咬了咬牙，花了整整一千金币，去买了一颗第三类风元素晶石。他心头都不只是滴血了，感觉就是在哗哗淌血。

    然而拿回来之后，插入到毛毯上的洞中，毛毯上的金线和银线阵法都亮了起来，毛毯哗啦一下展开，从一米长两米宽一下变成了大概五米长十米宽。但是眨眼间风魔法晶石就迅速失去了光泽，毛毯变回了原来的大小。晶石里面的风系魔力已经被全部抽光了。1000金币就看了个热闹，罗兰这次觉得自己血都快流干了！

    罗兰拿着这颗用掉的晶石去找老铁匠，老铁匠哈哈大笑。原来晶石的纯度决定了里面蕴含的魔力多少，但是它更重要的作用是收集周围的魔力。所以好消息是，只要罗兰不破坏掉这颗晶石，它就会慢慢吸收空气中的风系魔力，最后又能重新使用。但是坏消息是，纯度越低的晶石，汲取周边魔力的能力越差，恢复所需的时间就越长。比如他现在这颗，在风魔法充沛的环境下，大约一年左右就能恢复，要是四类五类，那时间就让人绝望了。

    罗兰听完，再回想了一下他手头的水元素晶石，当时它能大量汲取魔力，反映出来的能力就是像瀑布一样往外喷水。差距实在是太明显了。

    德尔帝国境内，风元素最密集的地区在东方的一个大沙漠里，那里有一座色彩绚烂的城，长期飓风刮过，通过不同的风道时发出不同的声音，就像是魔鬼的嚎叫，所以人称魔鬼城。魔鬼城附近有一个怪兽巢xue，里面有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生物——比蒙。好在比蒙从不离开那一片土地，要不然人类社会一定会遭殃。如果罗兰能去取到比蒙换下来的趾甲，还有雷鸟头上的翎毛，老铁匠愿意资助罗兰去一趟。但在那里能不能找到风元素晶石，就是罗兰自己的事情了。

    整整一年没有出去了，作为一个年轻人，罗兰的内心早就渴望再出一次任务了。暗夜也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罗兰和暗夜相视一笑，终究，岁月静好不属于年轻人，他们还是喜欢激情燃烧。

    暗夜拔出长剑，指向天空，一团黑焰升腾而起，其中探出半截龙来。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休养，它已经不再是虚影，凝实如黑铁一般。它抬起头来，对着天空发出一记无声的咆哮，带着空气中形成的波纹，直上天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