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功败垂成
罗兰坐在宴会厅靠窗的一个小桌旁，阳光照进来，让他的脸一半明亮另一半藏进了阴影中，脸上的线条看起来十分硬朗。乌黑的头发三七分开，梳得一丝不苟，皮肤晒得有些黑，鼻梁挺直，嘴不大，嘴唇线条分明。下颚线条清晰，就像刀刻出来一样。 他穿着一身黑灰色的西装，剪裁精细，白衬衣上系着一条银灰色的窄领带，在复古中有一点点的叛逆。他右手拿着一支香烟，左手轻轻靠在小桌上，手边放着一个高脚杯，里面有半杯金黄色的酒，在阳光下看起来晶莹剔透。他很随意地翘着二郎腿，眼睛似乎没有焦点一般在宴会厅中扫过，眼神偶尔会变得锐利。 经过了为期七天的贵族礼仪速成班，鉴于他的学习进度，罗兰从组织那里获得了一个新贵继承人的身份。和一眼看上去就贵不可言的暗夜完全不同，罗兰被贵族礼仪训练折磨得死去活来。服装服饰这类好说，但是仪态就非常折磨人了，从微笑、目光到坐立行走的姿势动作，全都要进行训练和改变，甚至说话的发声、口音、用词习惯，全都要符合新的身份，这真是太难了。 罗兰在原来的世界就从来没有接触过贵族礼仪培训，中等偏上的家庭形成了他总体散漫，但也有很少一点贵族的行事风格。幸好一直在首都，接触的大贵族们不算少，眼光总还在。而这个世界的身体给他带来的记忆简直就是糟糕了，他只是身体素质突出、具有非常好的刺客天赋，加上这个世界贵族已经没落，他完全就是一个城市底层青年的习性。甚至他连走路的时候都习惯性地贴边，一副朝不保夕底层人民的样子。 所以罗兰对于这些要命的培训始终都很难做好，最后组织决定，暴发户家的二世祖身份最适合他。 从前罗兰一直以为那些贵族很随意，现在才知道，即使是随意和放松的状态，真正的贵族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这个世界非常奇怪，在“上流社会”中，大家还是喜欢讲一下血统，明明是暴发户一代或者二代，就开始讲究起来。所以不论哪个世界的本质都是一样的。越是在没文化的地方，一个个的泥腿子和暴发户偏要讲究，越是出身差的越是要追溯祖上，甚至通过改姓来混个老牌贵族的身份。暗夜总结了一下，这就是：越是缺什么，越是要努力装作有什么。 这是一个慈善酒会，规格并不算太高，贵宾名单中也不包括容格。但酒会组织者和几个重要客人都是荣格小圈子里的人。组织给罗兰安排了请柬，希望罗兰尽快进入这个圈子，为后续的行动做个铺垫。真正刺杀的时候，罗兰的身份混迹其中就不会太突兀。同时也是为了在实践中熟悉自己学到的礼仪知识，同时还能观察这些实际上刚刚富裕了几十年的“老”贵族们的行为举止。 暗夜穿着一身紫色长裙，露背设计完美烘托了她的身材，小麦色的肌肤看不出一丝赘rou，随意的走动摇曳生姿，吸引了无数的眼光。她从侍者托盘中随手拿了一杯酒，走到罗兰身边坐下。两人开始交换彼此收集到的信息。 “有两个人有很强烈的杀气，不知道目标是谁。”暗夜端起酒杯，和罗兰轻轻一碰。 罗兰抿了一口酒，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酒不太好。我也发现那两个人了，一男一女，但是我对这个世界的武器不太熟悉，不知道他们带了什么。” “我们学习一下。我觉得你的衣服里可以放不少武器。”暗夜微微一笑，“酒喝不惯？这个世界可没有首相庄园酒。何况暴发户，哪有那么讲究。凑合一些，这已经算是不错了。” “楼下的安保系统非常严格，随身放了武器也很难躲避检查。” “总有办法的，就算我们不行，组织也有办法。” 说着她站起来，罗兰也站起来，顺手把暗夜的椅子往自己身边挪了一点。 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向罗兰伸出手：“您好！托马斯，来自普里兹克尔家族。” “这么巧！我也叫托马斯，来自席勒家族。”罗兰露出训练好几天的标准笑容。两个托马斯用力握了握手，罗兰感觉到对方的臂力十分惊人。 “天气不错，哈？” “非常不错！很适合酒会。”罗兰不动声色，仔细打量这个托马斯。 很显然，他的身份是有问题的。普里兹克尔这种大家族对这种级别的酒会不会感兴趣，要么他是虚构的——像罗兰一样，要么他最多是旁枝的旁枝。尤其让罗兰警惕的是，这位托马斯就是他和暗夜感觉到的有杀气的两个人之一。 为什么他会过来找自己？罗兰心里疑惑不已。 托马斯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甚至连修剪整齐的胡子都有一些灰白的杂色从灰褐色从中透露出来。玳瑁眼镜后面是一双像鹰一样锐利的眼睛，侵略性十足。一般人多看一会儿甚至会感觉到刺痛，不由自主就要躲开。白色的皮肤略有一些发红，看起来经常去户外运动。米白色的亚麻西装里面是一件蓝色暗纹衬衣，没有打领带，领口随意开了两颗扣子。宽阔的肩膀加上收腰的设计让整个人看起来强健有力，让罗兰想起沃坦。 “我看你似乎对这酒不满意？”托马斯问道，手中的高脚杯里盛着的是和罗兰酒杯相同的酒。 “就是感觉和平时喝的不太一样，尤其是回味上略少了一点层次。” “这我不懂，我以为这已经是非常好的酒了。”托马斯不动声色地转换话题，“今天会有一些募捐和项目赞助，不知你有何高见？” “这不就是我们的目的么，我对这类活动还有很多不太懂的地方，所以这次主要是来学习一下，也会赞助一两个看得顺眼的项目。” 托马斯已经在心中暗暗确定了，这是一个酒贩子家的二世祖，坐着不动的时候看起来还是贵气十足，但是说话还远远做不到滴水不漏，处于十分稚嫩的时期。 罗兰座位的旁边除了窗户，几步远的地方就有一个玻璃门，现在正开放着，外面是一个非常壮观的露台。在这座城市中高楼还并不算多，摩天楼顶层的露台能俯瞰几乎整个城市。 罗兰和托马斯随意地闲聊着，暗夜几乎不插嘴，偶尔被他们说的笑话吸引，会露出矜持的笑容。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露台上的人们也逐渐走回了主宴会厅。灯光亮起。罗兰惊讶地发现，有不少绅士名媛已经换了一套衣服。看来自己还真是见识太少，很不适应这个场合。 一支小乐队在主席台上演奏着轻柔的音乐，像是背景音乐一样的音量和曲子让整个会场具有非常舒适的氛围，又不会太突兀。随着音乐逐渐变强，大家慢慢围拢过来，会场变得非常安静。 音乐变成了更为宏大的曲调，在最强音中，一个落落大方的美艳主持人走上了上台，开始介绍整个慈善酒会。 大部分人其实根本就是心不在焉，也有少数做出了认真倾听的样子。 主持人隆重地请出了本次慈善酒会的发起人，据说是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代言人，安德烈斯。 灯光暗了下来，几道光柱照亮了主席台，安德烈斯走上前来，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细条纹三件套西装，尽显老牌贵族的风范。几乎全白的头发并没有让他显出老态，反而具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脸上的皮肤依然紧绷，虽然已经有一些粗糙，但一眼看去打理得非常干净，并不像他的同龄人一样布满老年斑。胡子刮得非常干净，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全白。他身型挺拔，可以看得出来这是长年健身的结果，保持了中年人的体态，完全没有大肚腩。一双深棕色的三接头皮鞋油光可鉴。整体来说，只要看一眼就会让人心生好感，亲切但又保持着适度的距离感。 罗兰心中暗暗喝了个彩，转而观察他身边的人。罗兰注意到的是他身边只带了两个贴身保镖，站在了黑暗之中。这两个保镖看起来身材并不特别高大健壮，罗兰十分确信这两人衣服下是一身精壮的肌rou，虽然块头不大，但是爆发力和灵活程度都非常强。黑色的西装让两人几乎完全隐没在黑暗中。唯有随时戴着的隐藏式耳机让有心人能注意到他们是保镖。罗兰仔细观察也没发现他们随身带武器，估计是对安保措施十分信任，确实没有带。 完全出乎罗兰和暗夜预料的是，安德烈斯上台以后，并没有立即介绍慈善会，而是向大家介绍了他的好朋友荣格。由于在事前的酒会流程中，根本没有这一项安排，所以参加酒会的人们发出了一阵交头接耳的讨论声。灯光照向了人群中的荣格，很明显之前酒会的时候他根本就没在现场，罗兰推测他应该是趁着刚才灯光暗下去的时候才进入会场的。 黑暗中罗兰和暗夜对视一眼，可惜两人没有作任何的准备，只能不进行刺杀，看看后续发展能不能有机会。至少他们在现实中看到了照片上的脸。这张脸比光看照片可让人印象深刻多了，紧绷的皮肤下粗大的咀嚼肌给人一种丛林中顶级猎食者的感觉，看起来攻击性极强。 罗兰摸了摸皮带，里面藏了一根极细的短剑，不过估计是用不上了。 正在这时，罗兰只听到身旁砰砰砰砰几声枪响，整个宴会厅一片尖叫，见惯大场面的荣格也有一瞬间的愣神。不过保镖们并没有不知所措。他们迅速将荣格围在了中间，保证不会有人浑水摸鱼。 短暂的混乱后，灯光全部亮了。 刚才还和罗兰亲切交谈的托马斯手里拿着一把造型和材质都比较奇特的枪，正往主席台方向走过去。 “啊哈，安德烈斯！审判终将到来！血债必须血偿！”托马斯一脸狰狞地跑向安德烈斯。可惜枪中子弹十分有限，而非金属材质也导致枪的杀伤力很有限，只重创了安德烈斯两个贴身保镖，安德烈斯看起来安然无恙。两个保镖十分尽职尽责，直到最后倒下，也没让托马斯伤到安德烈斯。 罗兰和暗夜毫不犹豫地推倒了小圆桌，玻璃杯在地上摔碎，溅了一地的酒水。他们蹲下来缩到了桌子后面，隔着玻璃桌面看着会场里乱糟糟的场面。 一群穿着黑色西服的保镖迅速冲了进来，与子弹耗尽扔掉了枪的托马斯打作一团。然而他们虽然穿着十分专业，但是战斗力却很一般。托马斯的近身格斗能力非常强大，可以说是力大如牛，杀伤力巨大。保镖们虽然人多势众，但也只是堪堪抵挡，没有热武器，他们带的橡胶棍棒杀伤力十分有限，无法对托马斯造成实质性的损害。而托马斯身型十分灵活，忽前忽后，左冲右突，总是能与保镖们拉开距离，让他们无法形成合围。托马斯甚至还抢到了两根橡皮棍，反而打倒了几个保镖。 罗兰和暗夜对视一眼，虽然保镖不给力，但是荣格已经被保镖围在了中间，现在不是一个刺杀荣格的好时机。反正有桌面挡着，正好可以看看热闹，顺便了解一下在这种情况下保镖们的应对方式。 然而世事难预料，正当他们看得起劲的时候，场面已经发生了变化。托马斯估计也觉得这次刺杀不会成功了，开始寻求突围，冲着罗兰他们就跑了过来。罗兰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的时候，托马斯已经跑到了他们面前，突然一个转弯，从罗兰两人的身旁跑了过去，直奔着露台去了。 罗兰刚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一个身强体壮但是反应有点迟钝的保镖一棍朝着罗兰抽了过来。玻璃桌面应声而碎。罗兰忍不住骂了一句，狼狈地站了起来。 这一棍势大力沉，反震的力量也十分巨大，这个保镖当场丢下了橡胶棍，捂着手腕呆立当场。 暗夜赶紧捡起了棍子，警惕地看着四周。 保镖们追逐托马斯的时候，安德烈斯身边就只剩了一个保镖。就在大家的目光都追着托马斯而移动的时候，安德烈斯旁边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美女突然撩起裙子，露出漂亮的长腿来。她掏出一把黑黝黝的不知道材质的匕首，猛地刺向了安德烈斯。安德烈斯本能地躲了一下，但那匕首还是插入了他的胸口，只是偏离了心脏要害。鲜血如同喷泉一样喷涌，看起来他不会立即死去，但也离死不远了。美女刚拔出匕首还想再来一下的时候，就被保镖推开了。两人激烈地打斗起来。 沾血的匕首十分湿滑，美女根本抓不紧它，保镖一棍击飞了匕首，再一棍打在了她的脑袋上。美女身体晃了晃，慢慢地滑倒在地。 罗兰这时候已经来不及看热闹了，那把飞翔的匕首直奔他的胸口袭来。 “蹲下！”暗夜一声低喝，同时就像打棒球一样，双手挥动着橡胶棒。 罗兰刚刚蹲下，匕首就飞到了他的头上。几乎同时，橡胶棒也挥舞过来，就在他头上将匕首击飞了。 匕首高高飞起，撞到了大厅中的水晶吊灯，接着变了一个方向，冲着一根柱子飞去。然而匕首并没有像预想的一样插入柱子，反而是刀柄撞上了柱子，被柱子再次弹飞，笔直地插入了旁边一个人肩膀与脖子连接的地方。那人错愕不已，保镖们也一时反应不过来。罗兰定睛一看，原来是荣格，顿时乐了。 可惜伤口离旁边的大血管还有一点距离，荣格只是被匕首扎了一道很深的伤口，却并不算致命。罗兰暗暗惋惜，这匕首再往上或者下偏一点点，或者角度再改变一点点，就能让荣格重伤甚至是死亡。现在大量的安保甚至是警察已经涌入了大厅中，对罗兰来说，十米开外就是遥远的距离，他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机，连补刀的机会都不会再有了。 一群警察和急救人员迅速将安德烈斯、荣格和其他的受伤保镖带走了。不一会儿就听到楼下警车和救护车的警笛声响起，逐渐远去了。 转头看看露台，托马斯的身影早就消失无踪。警察拉上了警戒线，在场的人都被留在原地，需要接受讯问。 罗兰问了一下旁边的人，才知道托马斯在露台上准备了一套折叠翼，穿上以后，直接滑翔到对面矮得多的楼顶上，已经不知所踪了。而那个用匕首刺杀的美女，在乱糟糟的环境中不知道被谁下了黑手，已经去世了。 反倒是罗兰和暗夜被讯问了很久，毕竟荣格的受伤和他们有关。幸好现场的录像可以证明他们是无意的。 “可惜没有成功。”暗夜偷偷跟罗兰说。 “是啊！”罗兰也觉得无限惆怅，下次要有这样的机会就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