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接班与彩礼（1）
放暑假的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胡晓晓就被杨玉雪拎着耳朵从床上揪了起来。 “妈，俺放假了！” “俺知道你放假了。早就说好的，今天你舅请媳妇，我们得早点儿过去帮忙！” “也不用这么早吧？”胡晓晓揉着眼睛爬起来。 “可不敢马虎。街坊四邻、五里八乡的亲戚都要来，得早点儿准备。要是搞砸了，会被大家笑话的。” 农村里的请媳妇，相当于城里的订婚，隆重程度不下于婚礼。关于嫁娶，乡亲们看重的不是那两个红本本，而是这两个仪式安排的怎么样。必须热闹，必须隆重，必须顺利，最重要的是吃好。胡晓晓今天的任务就是掌管伙食，把厨房安排好。 娘俩一到杨家河沟村口，就碰到了杨玉雪一家。她丈夫姓白，杨家河沟东北面2里白家河沟人，是一个浓眉大眼长相粗豪的农村汉子，不怎么爱说话，呵呵的笑。小雪却已经张开胳膊扑上来：“晓晓姐，你说过放暑假带我去城里看电影！” 小姐俩儿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大姐俩也在笑着询问各自的生活情况。 “姐，爸打电话来，说办接班的事差不多了。他还专门说，要在这两天去看看领导，加大力度。可能是要送……”她把脑袋凑过去，伸出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搓了搓。 “敢情好。解决了工作和落户问题，送也是应该的。”杨玉秀深以为然，“今天忙完了，下午再给爸打个电话催一催，把这事砸实了。” 来到厨房，见到小山的馒头、大爿的猪rou、琳琅的青菜，晓晓一阵眼晕。突然传来一阵挣扎撕扯声，急忙缩脚一看，钢丝筛子下面还扣着两只活鸡。 杨玉军激动的一晚上没有睡好，早早就穿上西装，也不怕热，把扣子系得严严的，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这么多！干到啥时候啊？”晓晓头疼道。 “又不是你自己干。一会儿帮忙的人就过来，大概三四个，你的任务，一个是分配任务，谁切菜谁炒菜，另一个是打下手。现在，你到里屋去拿菜谱，看看菜都对不对。” 杨玉秀正说着，门外传来突突突的拖拉机声，急急忙忙道：“好了好了，这儿交给你了。俺去接樱子了，玉雪，你把房间和院子布置好。” 她前脚走，杨玉雪便叫起来：“军子，一早叫你把鸡杀了，怎么还没杀？快，一会儿大锅就用了，没功夫烧水。” “是啊舅，这么多炒菜，杀鸡又麻烦，没时间了！” “晓晓，你看清楚了，现在哪能杀鸡？”军子指指自己身上，不满道，“这可是西服，花了俺八十多块呢！” “樱子现在又不来，先脱了。一会儿帮忙的人来了，咱啥也没准备好，让人笑话！” “穿上哪能脱下来？”杨玉军摇头，“一会儿有七八个人帮忙呢，让他们杀。” “这是咱家的事，你指望谁？”杨母从屋子里出来，抬手搧了杨玉军后脑勺一巴掌。她眼圈发黑，神态疲倦，显然这两天没有休息好。 “可不能脱，他们说了，不吉利！”杨玉军转身回屋，不理这个碴。 “这混小子，他不杀，俺来杀！” 晓晓已经手脚麻利地烧上了水。农村做饭不是煤气灶，而是砖灶台、风箱和大铁锅。锅沿直径足有一米，锅底却很小，风箱里有皮囊。锅里填好水之后，点着玉米皮之类的易燃物放进灶口，引燃里面硬一些的棉花柴、木头等燃料，然后拉动风箱，火就会越来越旺。 看姥姥取了一把刀、拎了一只鸡出去，晓晓也来了精神，喊了声：“姨，你看着火，俺帮姥姥去杀鸡！” “哎——” 玉雪一把没有拉住，被她又拎了一把牛耳尖刀出去，还真是“杀鸡用牛刀”了。 院子里，杨母把刀放在一只准备好的瓷碗上，踩住鸡不断挣扎的腿，左手握住翅膀后，又费力去抓鸡冠，尽量把它的脖颈露出来，又用右手去拔上面的毛。杨母干活一向干脆利落，但毕竟年纪大了，手上力量不足，差点被挣脱。 “姥姥，费这么大劲干啥？直接剁掉脑袋不就完了？” 胡晓晓说干就干，旁边就是一方磨刀石，她把手里的鸡摁到石头上，拉直鸡脖子，眼睛一闭——。 “别！”杨母话音未落，胡晓晓一刀已经剁了下去。她怕自己力气小砍不掉，用了十成十的劲儿，鸡头应声而落，她自己心底的恐惧因子也被激发，“啊”的尖叫了一声，把鸡身和尖刀都扔到了地上。 “别扔！快躲开！”杨母大叫。 胡晓晓惊魂甫定，想走过去把鸡拎起来吹嘘一番，没想到这只没头的鸡扑棱棱站起，找准自己就撞了过来。 “啊！”这回是真心实意地惊声尖叫，美国的韩国的日本的林正英的所有鬼片形象在胡晓晓脑海中翻转一遍，然后——转身就跑。 就这样，她在前面逃窜，一只没头的鸡在后面追。 “姥姥，救我！”声音都变了调。 “笨蛋，你不会拐弯吗，躲到过道里去！”所谓过道，是冀北农村的说法，实际上是大门的门洞。 胡晓晓身法灵活，滴溜溜一转，便窜到了大门外。那只鸡当然没有这么好的方向感，仍然乱冲乱撞，一头扎进刚出房门的杨玉军怀里。 “啥玩意儿！”杨玉军先吓得大叫一声，继而怒气冲天，“娘，俺的西服，俺新买的西服！谁杀的鸡，谁杀的鸡！” 他把鸡往空中一丢，一个抛物线落到厨房前。那鸡竟然还不死，冲进厨房里，把杨玉雪也吓了出来，它却径直跳进了烧开的水里，又挣扎一番，才逐渐没了声息。 “胡晓晓，你干的好事！”杨玉军一把扯住躲躲闪闪的胡晓晓，“赔我西服！” “哪有你这么杀鸡的！”杨母又好气又好笑，“赶紧收拾收拾！小军，别闹了！反正西服也不能穿了，再换一身干净的。原来那身蓝色中山装也不错，就穿那个吧！对了，先别换，帮我把鸡杀了，反正衣服也脏了……” “你……我……这么好的衣服，都被这臭妮子搞坏了！今天多重要的事，你知道吗！”杨玉军无比沮丧无比恼怒无比郁闷，偏偏又想不出什么办法，现买也来不及了，只好指着胡晓晓的鼻子过嘴瘾。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胡晓晓讪讪笑着从杨玉军身旁跑过，一头钻进厨房，再也不敢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