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喝喝酒，聊聊天
“哦？”萧笑非望着晓晓。 “你看着脾气挺臭的，其实是对大家还算好。” “呃……” “除了我。” “……” 女人这种生物报复心是非常强的。这个道理萧笑非过了很久之后才真正明白。 “你不让提那天的事，我就不提。”晓晓低头垂目，有一种孤寂莫名、楚楚可怜的即视感。 萧笑非内心涌起一股冲动，想用手抚摸她单薄的肩膀，手一抬起突然醒过神来，顺势将桌上的酒碗端起来。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就像现在，我是老师你是学生，很好。” 晓晓很痛快地把碗中的米酒喝干：“这种地位，你当然愿意了。你说什么我都得听。” “……” 萧笑非觉得谈话进行的很不顺利，一旦自己没有了学校和课堂这个优势，对方便有些得寸进尺，没大没小起来。他决定换个话题。 “说说……你们老家的事吧。农村我还没怎么去过呢。”萧笑非虽然在北方长大，却过惯了大城市的生活，即使见到乡村，也是自己骑车的时候，田舍一晃而过。 “农村有什么好说的？路又窄又洼，一下雨到处是泥，连走道都费劲，更别说汽车了。现在停电次数少了，可还会停。前几年的时候经常停，还点煤油灯呢。” “煤油灯？”萧笑非有些好奇。 “烧煤油的灯喽。通常是用墨水瓶做的，在盖子上打个洞，用棉花捻成芯穿过去，下面是煤油，上面用自行车气门芯的外壳箍住，芯从里面出来一点儿，点着就可以了。我们上小学都用这个东西，一个晚自习回来，鼻孔都是黑的。” “那可以点蜡烛嘛。”萧笑非抱起坛子，给两个人倒酒，然后下意识地喝掉，继续说话。 “家里条件好一些的才点，平时谁舍得！”晓晓翻个白眼，“你们上学，屋子里都有暖气吧。” “当然，冬天怎么会没暖气呢？” “我们就没有。小学一个班有二十多人，初中一个班四十多人，屋子很大，两边是门，只有前面一个小炉子，用蜂窝煤烧。”晓晓用比划炉子的大小，“那时候涂钢长得矮，在前面靠近炉子，经常给我换，让我暖和一点儿。” 萧笑非不易觉察地皱皱眉头，举起酒碗。 “菜来喽！” 老板娘亲自带着服务员，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摆上来，看了看酒坛：“喝得够快啊。” “什么酒啊，就是饮料！”晓晓摆摆手，“说不定一会儿还要一坛呢。” 老板娘张了张嘴想说啥，摇了摇头又没说。 “那你家里没有暖气吗？” “农村怎么可能有暖气？我们家正屋三间，冬天只在堂屋点个小炉子。那时候，我喜欢的事儿就是坐在边儿上，脚蹬着炉壁看小人儿书。有一次太靠上了，棉鞋着了火都不知道，差点‘自’焚啊！” 萧笑非嘴角翘了翘，与她喝了一碗酒：“别总说不开心的，说说农村有什么好的地方？” “好的地方？” “没去过别的地方，谁知道哪里好？”晓晓撇撇嘴，想了想，“嗯，这次去了云州，还真有不一样的地方。” “农村的树是随便生长的，夏天的时候特绿，像nongnong的墨。还有秋天收割后的野外……” “庄稼收割了还有什么好的？” “全是金黄的谷茬，还有金黄的树叶，很苍茫的感觉。蚂蚱很肥，可以烧着吃……” “……” 虽然萧笑非还是淡然的样子，但咀嚼的动作明显停了停。晓晓觉得他这个反应很好玩儿，格格笑了起来，又与他干了一碗酒：“还有院子里的香椿树、石榴树、枣树，都是可以按季节来吃的。院子里有葡萄架，到了夏天密密层层遮盖了整个过道，秋天一串串的，伸手就能摘来吃，特甜。别总让我说啊，你说。你那有什么好玩儿的？对了，你家就是云州的？” “我？”萧笑非摇摇头，“我没什么可说的，生活参考一下电视机上演的就行了。” “少来！”晓晓不依，“不说先罚两大碗！” “真没什么可说的。”萧笑非拿起筷子，“快吃，快吃，这些都是非常经典的菜，很好吃。” 吃了一些，晓晓的脸上渐渐泛起酡红，像渐渐绽开的海棠。 萧笑非止不住她的不依不饶，喝了两碗酒，道：“真没什么。我是在北京长大的。小时候爸爸和mama经常飞来飞去，我很少见到他们，经常跟着阿姨。就是保姆。高中在美国做了一年半交换生，大学上的北大，之后就出国了。京城好玩儿的地方，我不说，你也知道吧？” 晓晓同情地看着他：“你真可怜。” 萧笑非惊讶地望着她。这话是他想对她说的，只是考虑到她的自尊心没有说出来。她可怜自己什么？ “总跟着保姆，哪有跟着自己的爸妈好？烧蚂蚱、烧玉米、糊风筝，都是爸爸教我的。他的手特别巧。mama不教我这些，她只督促我学习，考试不好拿笤帚疙瘩、鸡毛掸子使劲揍我。有一次从村东头追到我村西头，整条街的人都在看。你爸爸没打过你吧？” 萧笑非摇摇头：“没有。小的时候，我就没有他的记忆，好像他突然之间出现在我眼前，那时候我已经上初中了，是寄宿制的贵族学校，放假回家，我笑着跳着进门，听到他在屋里说话，很威严的感觉，见到我顽皮的样子，便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种感觉，就像被一只猛虎盯到，很恐惧，却又不敢动弹。在我印象里，就是从那天开始，我对一切好笑好玩的事都没了兴趣。唱歌、溜冰、滑雪、网球，包括飙车……我初一就会开车了。那时候二环不像现在这么多车，午夜的时候，听着滚滚声浪，感受着风与速度……但从那以后，我只知道读书、读书……后来出了国……” 萧笑非也打开了话匣子，说话的时候，不是那种酒精刺激到的兴奋，而是一种别样的沉默。晓晓听着，好像不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而是很自然地从心里流淌出来。 她感觉眼前有些朦胧，像云雾，伸手挥了挥，什么都没有，便晃晃脑袋：“怎么回事，越吃越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