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管教
刘病已背对着成君，始终没有转身。他沉默了半晌，然后一言不发地将衣袖抽离，头也没回地走出了中宫。他是怎么想的，成君半点不知。 自那天以后，刘病已再未踏进中宫一步。这种情况就连专心养伤的紫研都察觉到了帝后间的不寻常。宫里发生了李婕妤被贬入冷宫这样的大事，紫研又怎会不知？ 她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已经可以随意走动。只是她不再像之前一般，时常跑出中宫四处去玩儿了。 她开始像成君一样，没事就窝在中宫里。不过她没成君坐得住，所以经常会带领着一帮宫女太监们找乐子。把在民间流行的游戏，几乎统统玩了遍。什么摸瞎子啦、打陀螺啦、踢毽子啦…… 中宫在紫研带动下有了不少活气，里面时常传出阵阵欢声笑语。就连近些天来心绪不佳的成君都被逗得开心了不少。 每每紫研带着一群人玩游戏的时候，成君都喜欢乐呵呵地坐在旁边看。但次次紫研邀她一起玩，她却总是拒绝。一是她确实没有那个心思去玩儿。二是霍氏这几年的管教，多少对她有点影响。潜移默化中让她有了些‘体统’的概念。她想她终归不再是十二岁的她了… 虽然她情绪不高，但她喜欢看着别人笑闹，那种愉悦的氛围让她舒心…… 紫研看她每天像什么事都没有似的，心里比谁都急。她这个师姐有事就喜欢憋在心里，不知道是能憋发芽了还是能憋开花。就拿她跟陛下是旧识这件事来说吧，硬生生憋了六年！才让她知道了那么一丁半点… 这次这件事也是，她一点都没说她的计划。但李婕妤被打入冷宫，她只要稍稍一想，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再联想到陛下这些天的反应… 前因后果直指这二人闹矛盾了…… 这件事本就因她而起，师姐也不过是为了给她出气…若陛下与师姐真是因此事有了间隙，那她心里真的很过意不去。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化解… 所以她拼命想逗成君开心，可成君虽然也时常被她逗笑，但她依旧可以感觉到师姐有重重心事。 这件事成君不说，她也不好明着问，就算问了，成君也不一定说实话。无奈之下她只好找到夏嬷嬷出谋划策。 谁知夏嬷嬷一个劲的宽慰她。说娘娘做这件事时就已想清楚了，要她不必太过担心娘娘。 “可是你要我怎么不担心？此事因我而起，若师姐就此失宠于陛下，要我如何心安？” “紫研，娘娘此番如此草率行事，可不光是为了帮你出气。若娘娘单单只是这么想，来日方长，她大可日后再慢慢跟她们算帐。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嬷嬷有理有据地安慰着她。 “那师姐还有什么目的？” “娘娘说，日后怕是要在这宫里过一辈子。像李婕妤这样针对她的人，是第一个，却不会是最后一个。这宫里多的是阴谋诡计，有些怕是想躲也躲不过。” “既然躲不过，那就得干脆地扫除。所以日后要使的手段只怕会比如今更丑陋。与其被陛下一点点发现，最后失望厌弃。倒不如一开始就让他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嬷嬷说到后面，愈发觉得成君说的理由不太让她放心。 “师姐这么想的啊…”紫研好像有些懂成君的意思了。这后宫里嫔妃间的争斗，想必陛下是清楚的。就像小时候她们在学堂里偷偷捣蛋，自以为师傅不知道，其实他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是啊，可我还是觉得娘娘此举不太妥当。你说说看，这世间有几个男子会喜欢心狠手辣的女子？娘娘是有些鲁莽了。” “有的。有人喜欢。”师兄就喜欢。紫研心里默默地说了这句。 “果然是同门师姐妹，你和娘娘一样奇怪。”嬷嬷摇头啧啧道。 “奇怪？师姐怎么奇怪了？” “娘娘坚持那么做时，我也曾这样劝说过。当时她说的跟你一样。还丢给我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说她要赌一把，赌他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这么一说紫研算是彻底懂了。师姐果然是个不喜欢拖泥带水的人，陛下亦真亦假地对她，终是惹恼她了。她如今是要逼他正视她，认清她，甚至是承认她。然后呢，她最后要的，是什么呢？ 答案紫研知道，但她没说出来。夏嬷嬷见她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怕她还是没想明白。遂给她支了个招，让她不用再为不能开解成君而苦恼：一个月之后的八月初一乃是成君的生辰。她可为她精心准备份贺礼。想必到时候成君定会心情舒畅…… 紫研一拍大腿！对哦！差点忘了师姐的生辰了！她是该好好准备准备了…… 当成君又一次被紫研拖进中宫的后院，观看她和宫女们踢毽子时。成君终于忍不住对紫研道：“这踢毽子有这么好玩么？今日之内你就玩了五次了。” “不好玩啊，可是太无聊了嘛…”紫研略带着小委屈道。 “行了，说吧，你想干嘛？”她那点小伎俩，她一眼就能看穿。 紫研眨巴着小狗似的眼：“师姐啊～我想出宫去玩玩～这宫里我都逛熟了，实在是太无聊了啊…” “想要出宫令牌？” “嗯嗯…！”她小鸡啄米地点头，表示她的急切。 “直说嘛，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身体好了就不能消停会？早就想说说你了，还没好利索呢，成天上窜下跳的，忘了疼了是吧？” “嘿嘿…”她知道师姐凡事以她高兴为先，就一直忍着没说，其实早就对她不顾身体的胡闹很有意见了。可她这都为了谁啊？ “呐，这是宫牌，以后你可随时出入皇宫，只是还是少用得好……” “谢谢师姐！那我先出去啦～”领过宫牌，她就迫不及待地要出宫。 成君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只能朝着她急哄哄的背影喊道：“早点回来！” 晚上紫研回来的时候，成君和刘奭在殿内正准备一起用晚膳。 紫研跟成君打过招呼后，就献宝似地将刚刚从宫外带进来的小玩意给刘奭看。说起她跟刘奭，那就是一句话形容：热脸贴冷屁股。 自刘奭住进中宫以后，紫研就一直对他很好，毕竟让这孩子中毒的食物经由她手。而且他小小年纪就受这样的‘苦’，也着实可怜…… 可刘奭虽然在这中宫住了有一段时间，却还是横行中宫，目中无人。仗着成君等人不会罚他，甚至重话都不敢对他说，就愈发有得寸进尺的趋势。对此成君也只是一忍再忍，总想着慢慢会改变这孩子… 紫研巴巴地把她护了一路的一只机械小鸟给他看，这玩意她觉得可好玩了，不仅外表做得精致美观，还能像真鸟一样低空飞。她觉得刘奭一定会喜欢。 谁知刘奭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手中的机械鸟打落在地，还用脚狠踩了几下，直到将机械鸟毁得不成样子。然后对着紫研“呸”了一声。 紫研愣着没动，说实话她感觉有些难受，虽然对方只是个孩子。她看着地上的残骸道：“你不喜欢就不喜欢，为何毁了它呢？” 刘奭满脸不屑的样子：“本皇子就是要毁了它！你能拿我怎样？区区一个贱婢！还敢来教训本皇子？来人！给我掌嘴！” 成君坐在旁边冷眼看着他的所作所为，在他说出叫人掌嘴的话时，她觉得她不能再放纵他了。 “我看谁敢？”她冷声道，然后起身走到刘奭的面前。她看着这个眼神乖戾的孩子很是失望。刘病已的孩子怎能被教成这样？ “你要干什么？”刘奭丝毫不怕她。 “我问你，是谁把你教成这样的？是太傅还是你父皇？”成君板着一张脸问道。 “要你管！你算个什么东西？” “放肆！”成君冷声斥道。：“小小年纪竟敢嚣张到如此地步！你父皇就生出了你这么个纨袴么！” 刘奭被她第一次如此严厉的模样吓住了。毕竟是个孩子，心里顿时慌了。 “你小小年纪，不辩忠jian我不怪你。可你若是不分是非黑白，随便恶意向人，那便是你的德行问题！而作为你的嫡母，若是不出言训斥，那便是我的失职！” “你生为你父皇的儿子，就注定不能像普通孩童一般任性！何况日后你极有可能成为这大汉的储君！成为一国之主！” “可若是你不懂善恶，不明事理。日后又有何德何能守这江山社稷！护这黎民百姓！” “今日我说的这些话，你听得进也好，听不进也罢。” “反正你是成为人中之龙亦或是废材，都与我没有多大关系。” “只是你也该懂事了，自己好好想想怎样才是对的。”说完带着紫研拂袖而去，留下刘奭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出了殿门，成君就有了几丝懊悔，她拉着紫研问道：“我是不是很凶啊？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我是不是太较真了？” 紫研看着她笑得一派温情：“不会的，我想他应该跟我一样，会喜欢有人管的。”她跟他一样，都是没有母亲的孩子。所以，她想她应该懂小皇子被师姐管教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