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章 人各有志 勉强不得
“陛下恕罪，草民本是山野闲人，无意入庙堂为官。草民斗胆请陛下收回成命，草民留在洛阳，做一闲人就好。”西庐居士婉言拒绝皇帝好意，让皇帝颇为诧异。这时苏燕在皇帝耳边低声言道：“陛下，人各有志，不可勉强。世间之人，多数为名利，亦有不为所动者。皇帝身为天子，亦是海纳百川，包容万物。”皇帝何等人物，闻弦歌而知雅意。神色缓和下来，笑道：“是朕一时兴起，本是爱才之念，无意中冒犯先生，还请先生莫要在意。朕有意赠送先生一处庭院，奴仆数名。日后朕亦会常来赏画，这份薄礼请先生笑纳。”皇帝二次出言，赠送宅院。 西庐居士不敢拒绝，所谓圣恩如海，圣威如狱。若是一味拒绝，万一皇帝恼羞成怒，便是大祸临头。何况皇帝此番前来，将其从谢家手中解救出来，亦是对他有大恩之人。西庐居士跪下言道：“多谢陛下隆恩，草民诚惶诚恐，受此大礼，心有愧矣。”皇帝同西庐居士闲谈一番，更是觉出此人极有才学。眼看已是深夜，皇帝起身离去。回宫路上，皇帝对苏燕说道：“如此人才，不能为朕所用。甚是可惜。”皇帝言语中颇有惋惜之意。苏燕闻言答道：“陛下闲暇时让奴婢所读古书中，但凡盛世，必有君子隐居。官场之中，勾心斗角，互相倾轧比比皆是，并非人人所向往之处。西庐居士愿为隐者，乐于江湖之中。天子亦要成全这般人物，方显天子洪恩。今晚之事，待流传后世，必是一段佳话。何况陛下无事之时，来此赏画，亦是一件快事。”苏燕回答，极为得体，皇帝唯有点头称赞之份。 刑部尚书周通府中，虽临近上元灯节，然府中所挂彩灯不多。周通其人素来节俭，不许铺张浪费。同在今夜，崇文馆主连哲携端木英林前来拜访周通。周府内堂之中，周通设宴款待二人。“贤弟，今日愚兄登门，一是看望贤弟。二是向贤弟引荐一人，这位端木英林公子，不知贤弟可有所耳闻？”周通看看端木英林，他虽未见过，却也有所耳闻。知道此人是端木家公子，作得一手好文章，在洛阳帝都颇有名气。 “竟是端木家公子，失敬失敬。只是兄长，以端木家名望，怎会来小弟这里？”周通对豪门大族，并无多少好感。他执掌刑部，豪门大族不法之人比比皆是，他惩治无数。 “贤弟有所不知，似端木家这种大族，族中倾轧，甚于官场。英林公子在端木家长，因其才学过高之故，并非纨绔子弟，多受族人排挤。如今新任族长上位，对其恨之入骨。故而英林公子无奈，自嵩阳逃到愚兄崇文馆中寻求庇护。愚兄同英林公子早有相识，英林公子虽出自豪门，却并无纨绔之气。愚兄想起贤弟缺一幕僚，便将英林公子推荐给贤弟。贤弟身为刑部尚书，事务繁重，若有英林公子辅助，必可省心不少。愚兄知贤弟对世家豪门多有偏见，然贤弟是执法之人，不可对其一概而论。所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世家大族子弟，自幼饱读诗书，亦有不少人才。英林公子便是这等人才，还望贤弟将他留下。” 若依周通本心，他不愿收下端木英林。然连哲情面难却，他也不好违背。他思索片刻，方才开口：“英林公子贤名洛阳人尽皆知，本官亦有所耳闻。然本官幕僚，并无油水可捞，那一年所得银两，对于英林公子这等世家大族子弟，不值一提。若英林公子能忍下这份清苦，本官便可留下公子。” 端木英林心中苦笑，他如今走投无路，哪有选择余地？端木玉林托人向他传信，请他返回族中独当一面。并且再三保证，此前嫌隙一笔勾销，绝无算计报复之意。他并非愚蠢之辈，当然看得出端木玉林歹毒用心。端木玉林不过是要暗中毁他名望，待其在族中名望消散，自是授之时。故而他一口回绝，不肯返回族中。刑部尚书周通，为人刚正不阿，帝都官场皆知其人铁面。若留在他府中，得他庇护，自可保性命无忧。 想到此处，端木英林离席，冲周通一拜。郑重言道：“大人，请受英林一拜。英林愿追随大人左右，施展胸中所学，为大人分忧。至于俸禄之事，并非英林所想。请大人收留英林，英林必不辜负大人。”周通点头答道：“既然如此，英林便留在本官府中，本官日后多有仰仗之处，还请英林尽力才是。”三人在酒席之上，攀谈起来。端木英林颇有才学，加之出身大族，见识不凡。言语之中，多有新奇主张，让周通眼前一亮，对他印象扭转几分。 待到深夜，连哲告辞离去。周通在府中为端木英林安排住处，分派三名仆人侍候。这住处乃是内堂旁边西花厅，此是尚书府中心之地，总有侍卫来回巡逻经过此处。周通用意极为明显，为端木英林安危着想。西花厅之内，干净整洁，并有不少藏书。 端木英林站在门前，抬头看向空中那轮明月。心中多有感慨，不由得仰天长叹。自己在端木家中，生活无忧。因才学之故，亦多得父亲赏识。原本对家主之位，势在必得。一心想继承端木家主之位，施展一番拳脚。谁知造化弄人，父亲不明不白暴毙，家主之位旁落他人之手。如今自己不过丧家之犬，抛妻弃子，逃至京城，寻人庇护。他有些想念妻子，如今端木玉林根基不稳，尚不敢多有动作。若过上几年，势必会对他妻儿不利。端木英林连连叹息，心中忧愁，郁结不去。若要抱住妻儿性命，必要将妻儿自嵩阳老宅中搬出。如今之计，唯有获得周通赏识，求助于他，方可救出妻儿。端木英林徘徊踌躇，许久方才回到屋中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