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光辉开端（下）
“怎么样？你感受到了么？”男人浑厚的嗓音在他的意识中响起，仿佛雾气弥漫的山谷中振颤的回音。 “哦，是的！”少女惊奇地说，她的眼睑微微垂下，似乎手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这真是……非常有趣！” 由于大半视角被男人的背影挡住，他无法看清楚她究竟在瞧什么。 “不要心急，放开你的神魂慢慢去感受它的存在。记得我刚才对你说的？”男人耐心地引导她。 “规则？”少女不太确定地望了他一眼。 “对，规则。”男人的语气流露出鼓励的赞许，“掌握它的规则，利用它的规则，最后你就能创造规则。” “……是的，我发现它了！”少女的呼吸急促起来，这让她的声音显得有点吃力，“可是这比我想象的更困难……哦，不行……不行我没办法控制它——” “你可以的，赫汀，我认为你能够做到。”男人确信地道，轻快而坚决的口吻像是仅仅在陈述一项已经发生的事实。 “请您原谅我的胆怯，我还是觉得有点可怕……”少女似乎刻意模仿男人说话的神态来显示她的镇定，但最后几个字节上的颤音却出卖了她内心的畏怯与退缩，“这太难了……我、我可能不行……” “别害怕它，我的女儿，放松一些，它原本就属于你。想象一下，它是你的一部分，它听从你、臣服你，并且绝不会伤害你。”男人轻声细语地安抚和保证，他的声音透出一股令人信赖的力量。 少女脸上闪过短暂的空茫，她胸口剧烈起伏着，就像不堪重负般呼吸加重，但她的神色反倒渐渐兴奋起来。“啊！真的！我真的可以！”她小小地惊呼，细嫩的嗓音受到突然升高的情绪挤压，变得有些尖利，“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我不敢相信，这真是我的力量吗？” 他可以看到，此时少女的眼珠渐渐变白，散发着一种纯粹又虚无的光，这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减少了真实感——不过，恐怕她自己不一定知道身上的变化。 “当然，我的女儿。”男人用简短而肯定的回答给予少女信心，他沉稳的语调隐含着一丝模糊的神秘，“这才是真正的光明，而你——就是光明。” “可是……”少女不安地眨眼，眼中逼人的光华逐渐削弱。 “你在担心什么呢，赫汀？你是我的女儿，从你出生开始，主神的位置就已经为你预留了一席之地。只是你现在还小，你还需要成长的时间。不过你可以开始学习掌握你的力量。当你正式成为光明之神的那一天，你会是最强大的女神。”男人如同天底下最慈爱的父亲，毫不吝于表现他无限的包容与宠溺。 “到那时候，我是不是能够像母神一样站在您的身旁？”少女微仰着脸，认真的表情里渗着尚未褪色的天真。 男人低低地笑着，说：“如果你希望，我的女儿。尽管我已经把左边的位置留给了你的母亲，但我还有右边的位置留给你。”男人的大手抚上她光泽的长发，温柔地搭在她的肩膀上，稍稍移动了一下站立的角度，“现在，赫汀，再试一次，就像你刚才做的那样。你得尽快熟悉它的规则。” 男人的背影不再挡住他的视野，让他终于看到了少女手中的事物——但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到。一刹那间，他的意识如同平滑如镜的湖面突然被投下石子，层层推开的涟漪模糊了岸上的倒影，久久不歇。他觉得头晕目眩，思维犹如紊乱的丝线被看不见的手拉扯捣乱，每一根上又缠绕着数不清的念头，迫不及待地向他诉说着什么。 他确信自己有一会儿失去了思考能力。等他清醒过来，少女、男人以及发光的花园都失去了踪影——他又站在了没有边际的虚空，在繁星静谧的怀抱里，观看一团庞大的光球对黑暗的进攻负隅顽抗。 他恍惚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随后他发现在意识深处多了些什么。眼前的星空，少女那宛如实质的虚影背光而现。她绚丽如朝霞的双眸正望着自己的双手，稚嫩的脸蛋满是不可冒犯的肃穆——光明就在她的掌心诞生。 他看着她，看着她手中的光华，他是那么专注，以至于有种他就是她的错觉——他体会她所体会的，领悟她所领悟的，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奥妙在心底流淌，就像被触动的本能，他下意识地摊开了双手——只见一团无比纯粹的、锐利如剑的光芒凭空出现，霎那间穿透了指间的缝隙。 然后，伊塞尔就醒了。 深沉的夜幕笼盖四野，漫天细碎的繁星静谧地填入眼睑。它们的星光看起来遥远飘渺，又似乎触手可取，这让伊塞尔有好几秒钟都以为自己还在梦里。身旁的篝火左右摇摆，艰难抵御沙漠夜晚的寒风，瞧上去比他入睡前显得虚弱了许多。但他又察觉到照亮视界的光线并未因此减弱，眼角传来不同寻常的明亮感，取代了晦暗不稳的火光。 伊塞尔猛地坐起身，惊愕地看向这道突然多出的光源——方才出现在梦里的那团锋芒四射的光明，眼下竟然就安安静静地飘浮在他跟前咫尺！ 伊塞尔从地上弹起，急促地后退了两步，戒备地盯着这团以诡异的方式倏忽现身的光球。他的唇线拉得笔直，半晌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脸上已收敛了所有情绪。他小心地观察光球，在发现它始终保持静止后，试探一样地伸出手去。 光球如同回应他的意志，无声无息地平移到他的手上，紧接着一点一点融入了掌心，很快最后一缕光芒也消没不见。伊塞尔身躯微微一颤，只觉得体内犹如被光球烧熔般guntang，让他感到不适应。但是，他早已开始熟悉它——从班尼伯德和他自己身上——并且初步获得了它的服从。 伊塞尔回想梦中所做的另一个梦，金发男人对少女的教导犹言在耳，他对她说：你得尽快熟悉它的规则。 规则……伊塞尔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看不出丝毫异样的手掌，紧绷的脸庞找不到任何因为成功掌握光明神力而反应的松懈或高兴之意。他隐约预感，似乎自己踩进了不能逾越的禁区——只不过，在他做这个决定时，并未打算给自己留下后退的余地。 伊塞尔重新坐下来，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本《神典》。他是从那个梦中梦得到了学会控制光明之力的启示，揭开谜题首先需要弄清楚出现在梦中的人物到底是谁。基于金发男人和少女的交谈内容，他判定他们就是天上的神祗，最有可能的答案应该能从详细记录了亚斯诸神的《神典》之中寻到。 “赫汀”这个名字没有被罗列在诸位亚斯主神位及辅神位神的名录里，但最后，伊塞尔还是从“消失的信仰”这一章节里发现了它：“曙光少女”赫汀，曙光与希望的女神，神王雷霆之主奥德斯与神后大地女神阿尔瑟雅的第一个孩子，于第一次魔潮时神殒。 对这位消失在久远时光中的女神，即使为诸神歌功颂德的《神典》，所能描绘的文字也不足半页。短短的字里行间只零散地提到年幼的赫汀已经拥有连冷酷的魔王都会心动的美貌，深受神王奥德斯和母亲阿尔瑟雅的宠爱。她被认为是最初的光明之神，在她殒落后才有巴尔亚的诞生。她的生平模糊，《神典》也未详实记录她的死因，只是猜测她为了平息魔潮而牺牲，并为这位天之娇女的早夭撰写了几句格律古老的哀悼诗。 伊塞尔心想，如果他梦见的少女真的是曙光的赫汀，那么教导她的金发男人显然就是至高的至尊、万物的主宰、诸神的信仰——雷霆之主奥德斯。 这个答案让他一时间产生了荒谬之感。梦里的景象逼真得就像过去发生的事实。可他只是个血rou之躯的人类，也不是虔诚的信徒，这种关于神明的回忆没有理由在他的梦里重现。转念之间，伊塞尔想到了另一个解释——那不可能是他的记忆，却很可能来自于那团隐匿在他体内的光明。 迎面吹拂的晚风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回想戛然而止。 法师将《艾德雯娜手札》送回储物戒指，同时抽出谎言之巢。他站起身，警惕地望着远方。 负责警戒的梅伦注意到他的动作，顺着法师的目光眺望，但除了黑暗中闪烁的繁星，什么也没发现。“伊薛斯先生，怎么了？”他走过去，低声问。 “克罗斯能兽。”伊塞尔轻轻吐出一个词，瞥见弓箭手茫然的表情，补充道：“魔潮的怪物。” 梅伦倒抽口气。可当他穷极目力视野里仍旧只有空旷的黑夜时，又不免心生狐疑。他看着法师冷峻的侧脸，鼓起勇气问：“伊薛斯先生，它们在哪儿？” 伊塞尔没有出声。 不过弓箭手不需要回答了。他蓦然睁大的眼睛里，黛丝蒂之月从一片孤云中挣脱而出。清冷的月光照亮了一团狰狞的黑影，朝着他们的方向，飞快靠近。 . （最近家事多造成更新不稳，等稳定了想办法补。今天家里又来客人了，写完的先传上来，回头修改。有bug请提，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