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白狐

    自张云龙走后，林之间依然每日早早起床去那天麓山绝壁之上习武，回村后照样用斧子劈柴，只是如今林之间所用的斧头已经换成了成年人劈柴所用的斧头，只见他轻提斧头举过头顶，乌光一闪，那木墩之上的柴禾便分成四瓣，四瓣柴禾大小皆是一般不差分毫。五百根柴禾劈完，林之间额头只是微微出汗，呼吸却不见紊乱。柴禾堆积在小院之中，整整齐齐，每隔一段时间，林之间便会将劈好的柴禾送与村中人家使用，自从林之间开始练习这项功夫之后，村里人便不再去山上打柴了。

    这日林之间抱着一捆柴禾给村里每户人家送去，在路上却正好遇见打猎归来的猎户们，他们远远望见林之间便笑着打招呼：“这不是林家小哥么？怎地？又给咱们送柴禾来了？这可辛苦你了。”林之间一手提着一捆柴禾笑道：“叔叔们这次上山收获如何？”一猎户举起手中的猎物道：“运气都还不错，老陈这次竟然还捉到一只白狐呐，上县城必能卖个好价钱，听说这白狐皮最是值钱，怕不能卖到二两银子以上，可惜不能去省城，否则只怕能卖到更高！”

    林之间好奇地将柴禾往地上一放，对那姓陈的猎户说道：“陈叔，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白色的狐狸呐，不知能否让我看看，长个见识？”那猎户将背后的猎物放下来，从中间捡出一只皮毛如雪一般的狐狸拿到林之间面前道：“喏，就是这个，漂亮罢？”

    只见那白狐通体雪白，皮毛蓬松，四足被牛皮经牢牢绑住，后足处却有新鲜血迹，看情形这白狐竟是被猎人设下的捕兽夹夹断了后腿，这才被擒住的。果然那姓陈的猎户说道：“这畜生被我的钢夹夹住，我去捉它时它兀自在挣扎，几乎要将那条腿扯断了，若再晚些时候去只怕要被它挣扎着断掉一只腿逃去了。”

    林之间走上前去，用手轻抚那白狐，那白狐轻轻哼了两声，将头微偏望向林之间，目光之中尽是哀求之意，林之间将那白狐抱在怀中，白狐哀鸣两声，眼中竟有泪光浮现。林之间想起张云龙临行前讲起自己的身世，满门尽被屠戮，见这白狐落入人手，心中竟起悲悯之意。他将白狐轻轻放下，对那猎户做了个揖，说道：“陈叔，小子有一事相求，不知能否答允？”那猎户说道：“小哥怎地忽然如此客气起来，有甚事尽管道来。”林之间指着地上的白狐道：“小子一见这只白狐，心中甚是喜欢，但求陈叔将它作价卖与我，不知意下如何？”

    那姓陈的猎户将手一挥，大笑道：“我还当什么事呢，这畜生，小哥你喜欢只管拿去便是，莫再谈甚么钱不钱的，值个甚么了？”林之间一听大喜，说道：“小子不是要跟陈叔谈钱，您肯将它出让给我，已是偌大的人情了，只是总不能让您白忙活一场，多的拿不出来，陈叔卖到县城里的价格却是要给的，否则以后我舅舅知道了要背骂的。”说罢便自怀中取出一块二两有余的碎银硬塞入那猎户怀中，也不待他再说话，俯身自地上抱起那白狐乐颠颠地跑回了家中，竟是连地上的柴禾也不顾了，众人便笑林之间毕竟还是小孩心性，平日里看着已如同大人，却终究还是个孩子。

    却说那林之间将白狐抱在怀中，奔入自家房内，便放在那炕头之上，用棉被轻轻盖住，将缚住白狐的牛筋解开，一边嘴里说道：“白狐，白狐，你可万万不可乱动，待我解开绑缚你的绳子，给你敷药，你若是此刻逃走，以后这条腿可就要废掉了。”那白狐便如同听懂了他的话一般，解开束缚后也依然一动不动，只是用两只小小的眼睛盯着林之间，看着他忙来忙去的。林之间找来刀伤药，给那条伤腿敷上，在找来两块平直的夹板和干净棉布将腿绑住。

    那徐老爹在一旁看他忙来忙去也不阻他，还笑眯眯地在一旁给他打下手，毕竟张云龙在时要求林之间甚是严苛，林之间极少有如同其他同龄孩子一般玩闹的时候，今天见林之间为了一只白狐如此忙碌，便只当他是小孩子家玩耍，心中不免有些溺爱之情，便也由着他开心了，只是在一旁叮嘱道：“之间啊，弄完可要赶紧去私塾，若是去的迟了，只怕要遭先生罚呢。”林之间点头道：“知道了，我跑得快，赶得上的，爷爷您尽管放心就是。”徐老爹见林之间如此说，便也不再言语。

    林之间给白狐包扎完毕后，便用手轻轻抚着白狐的头道：“白狐，白狐，我已经替你包扎好了，你可千万不好乱动，我叫爷爷看着你，我先去读书去了，你便安心在这里养伤，没人会欺负你，待你好了我便送你去与家人团聚。”那白狐低鸣一声，似是回答他的话。

    林之间跟徐老爹招呼一声，这才匆匆往私塾而去，一路之上提气疾奔，三十里的路程竟然只用了顿饭的功夫便已赶到，只是因耽搁时间太久，竟还是迟到了片刻。待到得先生门口之时却已是刚刚开课了。

    那私塾先生见林之间迟到，便将眉头一皱，问道：“之间，你在我处读书经年，从未有一日迟来，今日却是如何迟到了？莫不是你以为中了秀才便不以学业为念了么？过不多久便要参加乡试，似你这般惰殆，却如何能够得中？你却与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之间诚惶诚恐对先生一揖，道：“学生罪过，今日见一猎户捉得一只受伤的狐狸，见其可怜，心中不忍，遂出了些钱钞买下来，并替其包扎伤处，欲待其伤愈便放归林中，因此来得晚了，万望先生恕罪！”那先生听罢点头道：“悲天悯人乃是我读书之人必要的品格，将来若为官也要谨记对治下黎民百姓也要常怀此悲悯之心，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你有这个心我却也不好多来责怪于你，然则迟到毕竟也是错，我就罚你今日将我交予你的三篇应试的文章抄上十遍交给我罢。”林之间点头道：“学生明白。”

    林之间归座之后，那先生便开始讲课，因这一批学子皆是将要参加会试的，因此今日讲的却都是一些考试将要考到的内容，以及一些中间需要注意的事项，待到近中午时分，这才讲完，众人散去之后，林之间却留下用工楷认认真真地将文章抄完了交予先生之后这才离开。

    林之间匆匆赶回家中之时，却正见徐老爹在厨房做饭，林之间打了个招呼便至房中看那只白狐，见白狐好端端地在炕上沉睡，这才放下心来。林之间进房之时那白狐如有感应一般睁开眼睛，看到林之间，眼中竟满是喜色，林之间将白狐抱在怀中，白狐用头轻轻在他怀中蹭来蹭去，满是依赖之意。

    此后月余，林之间每日尽心照料白狐，或为其敷药，或去林中捉得鸟雀熬汤喂白狐喝，一人一狐相处甚是开心，眼见得白狐伤势一日好似一日，林之间心中更满是欢喜，渐渐那白狐已经能站立起来，勉强走动，虽然伤势未曾全好，走路尚有些一瘸一拐地，却已经无甚大碍了。

    这一日夜间，天麓山中忽然响起此起彼伏地鸣叫之声，细细听来却是狐狸的叫声，那白狐本自卧在林之间身旁沉睡，听见叫声便站立起来，眼睛望着窗外，低声呜咽起来。林之间也被那叫声惊醒，见白狐形状，便道：“白狐，白狐，可是你的家人寻到此处来找你来了么？”那白狐回头看了林之间一眼，哀鸣一声又转头望向窗外。

    林之间披衣而起，将白狐抱在怀中道：“既然如此，我便送你回家罢。”说罢便抱着白狐奔至林间，这才将它放在地上说道：“去吧，去与家人团聚，你我就此别过罢。”那白狐落地之后，向天鸣叫两声，顿时远处亦有应答之声，渐渐声音接近，十丈开外树后显出几条白影，显见是那白狐的家人了，只是见此处有人，不敢接近，只在远远的呼唤着这只白狐。

    那白狐奔到近前，树后便走出数只体型稍大的白狐，几只狐狸交相低鸣，并相互挨擦，似是相互倾诉离别之情。过得片刻，那白狐忽然翻身奔到林之间面前，仰头看着林之间，林之间蹲下身子，搂住那白狐道：“你这便去吧，千万不可以回来看我，我这村中尽是猎户，若再被他们抓到，可不见得就有这样的好运气了，你这一去，与我只怕成永别，我便赠个名字与你做留恋吧，你通体雪白，就叫你小雪可好？”那白狐用头在他怀里蹭了蹭，低鸣一声，反身朝家人奔去，一路之上一步三回头，竟是依依不舍。

    待到白狐消失在幽暗林中，林之间这才缓缓归家，想起与白狐相处的日子，心中满是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