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忘记仇恨和复仇和仇恨的种子
之后的几天，如同波澜不惊的湖面一样平静。 娜美克星依旧是艳阳高照的模样，三颗恒星令这里永远不存在有黑夜。 孙悟空在天津饭离开之后，并没有急着就开始锻炼身体，而是盘腿静坐了下来，开始了——思考。 首先，是之前的自己。 那个奇怪的金发碧眼状态会给予他巨大的力量，但并不会让孙悟空感觉到愉快，那仿佛被另一个人的意识替换，那个意识充斥着冷静的愤怒、被束缚的骄傲、以及某种来自于灵魂的爆发力。一旦战斗起来，一切热烈的情绪就像是火山喷发，让他很难恪守某些原则——老实说，当时的他在看到那个叫做尼尔的娜美克星人的时候，甚至产生了某种莫名的杀意。 克制自己。他回想自己第一个老师的话，为了纪念甚至给儿子取了相同名字的孙悟饭，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说的。他敲了敲脑袋，脑海中闪过了一副画面：一个巨大的猿猴毫不掩饰自己的庞大破坏力，朝着圆月照耀的夜空大声咆哮，周围是残林败木、地裂山崩，一个老爷爷试图朝着它大喊着什么，然后巨猿轻轻一脚。 “……停下来，不要去想。你要控制自己。” 孙悟空知道下面是什么，他停住不想。然后他一愣，仿佛想到了什么。 “控制？” 他想了想，试着闭上了眼睛，去感悟一个奇妙的境界。 那时候，风吹得很快，彼方的天空大放光芒，云朵慢慢地从东边移动到西边，一旁的湖面突然响起鱼儿翻腾的声音，昨夜是个雨夜，树木上有露珠落下。 孙悟空突然睁开眼睛。一瞬间，风静止了，天空就静止了，云朵就静止了，水面跃起的鱼也停在半空中，清晨落下的露珠还在坠落，世界放慢了一万倍。 而在这被放慢一万倍的世界里，孙悟空张开嘴，轻轻地、慢慢地一喝。 “哈——” 音波渐渐传开，在放慢的世界里面，甚至能看到一层又一层细微的空气涌动。 然后所有的放慢所有的静止都不在了，一刹那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的速度。风继续吹，天空继续放光，云朵继续移动，鱼儿正处于飞向天空的顶点，露珠继续下落。 一抹碧绿从他的眸子深处闪过，就像一撮突然涌现的碧绿火焰，轰地一声壮大喷薄，以一种完全无法形容的迅速充斥在整个眼球。 就像整个人被无形的画笔涂抹一样，一道狂野、张扬犹如一个太阳的辉煌光芒冲天而起，从孙悟空身体上绽放而出。他的头发瞬间竖立，连同眉毛一起变作炫目的金色。 金虹乍起！ 他掠过风，划过天空，踩过云朵，抚摸鱼儿，最后停在那一滴露珠下面，食指伸出。 露珠落下一毫，他的手指却不差半毫，刚刚接住。那不像是他去接露珠，而是露珠在经过了无数次精密计算之后，为了落在他恰好伸出的手指上而刻意地控制住自己的下降速度。 啪嗒。水滴碎成了无数瓣。 “真糟糕。”金发的孙悟空无言地挠了挠脑袋，随后就像接收到了一个信号，竖起的金发突然一收，变作软瘫下来的黑发，“我觉得我应该能够停下来的。” 按照他的想法，自己要做到能够完美地控制住自己的力量的话，接下那颗露珠的时候，应该不会让水滴碎开，而是令其顺着自己手指的弧度，微微弹起又落下，顺着手指滑过去。 ——不过这样的话，也就说明自己的想法是个挑战，不是吗？ 做到自己本来不能做到的事情，不断超越，这才是人生的乐趣——孙悟空有些想不起这句话是谁说的，他只是恍惚又看到了那副画面，那只巨猿，那个老爷爷，那一脚。 依稀记得，说这句话的人，声音蛮苍老的。 当天晚上，孙悟空梦到了爷爷。 “忘记仇恨，控制自己。” 老爷爷如是说。 而小悟空乖乖地睡在了老爷爷的胯下。 …… 贝吉塔梦到了自己的父亲。 贝吉塔王。 火焰般竖起的头发，蠢得不行的胡子，眸子里面是只能流于表面的骄傲和自尊，它们掩饰着的正是一股怯懦。 “报仇，贝吉塔。”父亲说，“报仇，为赛亚人报仇，为贝吉塔星报仇。” 黑暗的走廊，两个相似模样的男人相对。 他抱着双臂，不耐烦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梦吗？”贝吉塔环顾四周，嘴角勾起自嘲的冷笑，“原来如此，我也会做梦啊。” “报仇，贝吉塔。”父亲面无表情说，“报仇，为赛亚人报仇，为贝吉塔星报仇。” 贝吉塔眼角一抽。 “废物。” 他冷冷道。 “报仇，贝吉塔。”父亲面无表情说，“报仇，为赛亚人报仇，为……” 昔日的王无法再说下去，一个等高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一拳横着砸向左边的石壁。轰然一声，石块飞溅，贝吉塔狼一样的眸子连一下眨眼都没有，锐利如同刀剑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 儿子低声说。 于是贝吉塔王真的就没有说了。他只是怔了怔，然后，曾经的王闭上了嘴，眸子里面的骄傲和自尊褪去，但露出来的不是怯懦，而是另一种无法言说的感情，在很多地方，那被人们称之为：爱。 他伸出了手。 贝吉塔惊讶地发现自己突然变成了小时候的贝吉塔王子，父亲粗糙的手掌抚摸他的头，他矮小得无法看到父亲的脸，但平日里父亲从来没有朝他笑过，所以他一直认为即使在揉他的脑袋的时候，父亲也一定是严肃的，就像在进行一个庄重的仪式。 现在他却能够看到。那是非常奇妙的感觉，一只手抚摸他的头，他明明低着头，应该看向大地，却看到了比自己高上半米的脸。 那是微笑。 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微笑，在见到这个微笑之前，贝吉塔甚至无法想象这张脸还存在能够用微笑这词形容的表情。 但这微笑一瞬即逝，快速得令贝吉塔怀疑那是否自己的错觉。 “报仇，贝吉塔。”父亲面无表情说，“报仇，为赛亚人报仇，为贝吉塔星报仇。” 贝吉塔的脸沉了下去。 父亲的脸突然一变，笑着补充一句。 “加油吧。” 贝吉塔沉默了，他又发现自己长高了，变回了现在的贝吉塔。 他毫不犹豫一拳挥出。 拳头印在了国王的额头，但不是击打，而只是单纯的触碰。指骨与眉心，冰冷的肌肤与冰冷的肌肤。 贝吉塔没有正面看着自己父亲，他的脸侧向一边，拳头伸直，没有说话，只是很用力、很用力，就像不只是要用力量，而是要把自己的心、自己的灵魂、自己的意志一起印在眼前这个男人的眉心。 “加油吧。” 男人说。 “恩。” 男人说。 然后是睁眼。 然后是黑暗。 “拿帕，开始吧。” 战斗声。 汗水声 喘息声。 “对了，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我父亲，梦到了贝吉塔星。你呢？贝吉塔？” “……我没有做梦。”男人沉默了半响。 ——“我只是看到了，弗利萨的惨状。” …… 拉蒂兹最后还是离开了。 在知道卡达尔已经死去的时候他很平静。在知道孙悟空已经获得巨大的力量——而代价是仇恨的时候，他依然很平静。 尼尔很怀疑，如果自己告诉他，贝吉塔被自己截了下来，他会不会还是很平静？ “不过你还是要离开。”尼尔最后说，“我不清楚卡达尔为了激怒那位孙悟空或者说卡卡罗特，有没有说过已经将你杀掉之类的话。如果你被你弟弟发现，或许可能造成那股仇恨和愤怒引发的力量的消失。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请你离开吧。” “而且我现在的战斗力微乎其微，对于战局毫无作用，反而可能成为弗利萨的人质，让卡卡罗特出手顾忌。”拉蒂兹甚至很平静的评价自己，“这样一个累赘，离开的确是一个好选择。” “……是的。”尼尔点头，坦然承认，“你离开，对我们都好。” “那么我要说了，如果我没有听到弗利萨死去的消息，我将来一定会杀掉他。”拉蒂兹一字一句咬得很清楚，“而且，我一定会毁灭娜美克星，卡达尔的计划毫无问题——如果输了，就是你的错！” “如果真如你所说，到时候恐怕还不一定还存在娜美克星。”尼尔突然叹了一口气，“去努力吧，我现在才知道卡达尔给予仇恨种子并非一人，而是一对兄弟。” 拉蒂兹在最后坐上飞船的时候，突然像是不经意地朝着尼尔说了一句。 “对了，内鲁。不要死了，我们要再打一架，对吧？” 他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说完了之后就关上了舱门，根本不像是在等待答案。 尼尔沉默了半响，朝着他挥手。 内鲁朝着他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