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壮士去兮
洛阳城东桃李花，万家流水一城花。作为秦国第二大的城市，洛阳和长安有着不同之景。长安以都城之势壮观为景，洛阳则以满城花开为景。 三月的洛阳时景正好，洛水两岸皆是盛开的繁花，花团锦簇。铜驼陌是连接洛阳城南北二市的主干道，也是洛阳最繁华的一条街。 有间名为垆雪的酒肆就坐落在这条街中，店铺不大，生意却异常火爆，时常是难寻一座，今日一大早便就坐满了人。 酒肆供应的东西很少，只有三样，黄酒、槐豆、花生，但无人在意。食客们大都醉翁之意不在酒，为的都是一睹酒肆老板娘芳容。食客们大都身份不凡，此处消费可是不低。 被好事者誉为洛阳酒肆第一美人的老板娘今早没有出现，只有一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年在打理着酒肆，这酒肆也只有他一个伙计。 “小苏啊，这老板娘今天怎么还没来啊？”同少年相熟的一位大叔接过少年递来的酒壶，询问道。 少年微微一笑，回答道：“张叔，红月姐昨晚睡得很晚，今早应该是不来了。” “唉。。”少年一言引得满店男子的叹气声，店中少有的几位女子也流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张叔微微点头，少年只得报以可惜的神情，又走向后厨，端出碟装的槐豆和小壶黄酒送给酒肆中新来的食客。 得知了老板娘早上不会来的消息后，酒肆中相熟的食客开始交谈起来，谈论着自己的见闻。从风土人情谈到美食佳人，从诗歌书画谈到时政战争。这就是小酒馆的妙处，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被缩小，很容易谈论起来一个话题。这也源于秦人自身的自信洒脱。 这会正在谈论着大秦该不该讨伐在边境挑衅的乌丸小国，一位来自洛阳国子监的学生高声道：“堵不如疏，大秦当以仁义教化，使乌丸心悦诚服，扬我大秦国威。” 而另一名来自洛阳卫的军侯反驳道：“这蛮夷的德性想必大家是未曾见过，只有用武力狠狠敲打他，他才愿意跪服于大秦。” “魏军侯说的对，想当年卫国之战，咱们秦军怕过谁，要打乌丸，我一定要请缨出战。”这魏军侯的同僚武将出声附和道。 “不愧是我大秦好儿郎。”不少食客鼓掌赞道，那国子监学生也笑了笑，不再反驳。 “这大秦如此，只是辜负了那天羽侯。”这时在角落里的一人出声道，不是酒肆的熟面孔，仅一人自酌自饮。 酒肆蓦然变得安静起来，天羽侯王翊意图谋反被诛之事已过去了一年多了，那一年的秋季雨下的格外的大。 “天羽侯之事，朝廷已有定数，确实是谋逆被诛，证据确凿。”一洛阳府中的刀笔吏回答道。 “他的宅邸之中被发现与匈奴王的信件，还发现了大逆不道的龙袍，他的几名心腹也已招供王翊谋反，有此等不臣之心，这王翊死不足惜。”接着又有身处秦国司法部门延尉府的典尉披露出了猛料。“据说邀匈奴进攻秦国，事成之后分天下而治” “这么说，这天羽侯野心不小啊。”旁观的食客皆惊道。 “还以为他是什么肱骨良臣，没想到居然是卖国jian贼，白瞎了我以前对他那么崇拜。”有食客出言骂道。“是啊，是啊。”不少食客应和着。 “长安之战我曾见过天羽侯，就当时看，王侯爷绝无叛国谋逆的可能。”曾是长安卫的老卒的张叔出言道，语气坚定。 “一个为国家能去献上自己生命的人，怎么可能去出卖国家，我是第一个不信的。”如今是洛阳城捕南市快队长的张叔没有丝毫犹豫接着道。 此话一出，使众人皆沉默不语。 “老张慎言。”与老张相熟的食客连忙提醒道。“我这人一辈子说不得假话。”老张说道。 “哈哈，没想到，这酒肆里只有兄台一个人说了实话。”先前引起这个话题的男人起身笑道，笑声中夹杂着些许悲哀与凄凉。 这时酒肆里的人们才看清那人，身材高大，长发披肩，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右眼旁有着一寸长的旧疤。 与此同时，酒肆的店门外进来的一位女子，身着黑色绣衣，手握一柄长剑，约莫二十几岁，容貌冷艳，表情冷淡。 酒肆伙计小苏迎了上去，说道：“抱歉了客官，小店已经人满了，您看是不是等一会再来。” 黑衣女子没有理会他，径自走向酒肆内。先前那两位洛阳卫军侯认出了这女子的装饰，大秦的特务间谍部门，绣衣司。 “见过杨统领。”女子抱拳道。“没想到绣衣司追的这么快啊，我这酒都还没喝完。”那男人回答道。 “那倒是可惜了，只能请杨统领到绣衣司接着慢慢喝了。”女子淡淡道，一大队黑色绣衣的人马出现在店外，他们追踪这杨统领已经有半月了。 “壮士难道是北地枪王杨青杨统领？”老张认出了此人，连忙道。 “哈哈，没想到有人认识我杨青。”杨青是天羽侯麾下的嫡系将领，也是天羽侯死后唯一几个还想着为他复仇的人。 “长安卫老卒张岳见过杨统领，做盾兵的时候曾和杨统领的枪兵营一同战斗过。”老张激动道。 “既然是老兵，我杨青不能拖累你，快些离去吧。”杨青轻笑道，大口喝下了一杯黄酒。 “这。。”张岳看了看杨青。“绣衣司办案，闲杂人等散去，违者斩之。”黑衣女子冷冷道，拔出了手中的长剑，剑指杨青。 “张叔你还是先走吧，别耽误大人办案。”见此，酒肆伙计小苏连忙上前拉走了张岳。而酒肆众人中有不少人连忙离去，但还剩下不少人等着围观着二人之战，秦人尚武由此可见。 “请赐教。”黑衣女子手中剑直刺向杨青，那杨青侧身躲过，拿出身后黑布包着的长枪，挥枪而出，黑布炸裂，四散开来。 女子立剑撩开了攻来的枪尖，又抓住机会抬剑劈斩，由上而下，力达剑身。 杨青举枪格挡，剑刃与枪柄相击，发出闷响声。 杨青挥动长枪，扫倒了右侧的酒桌，在不大的酒肆中，产生了巨大响声。 其枪势如下山的猛虎，异常霸道，极具破坏力。那黑衣女子也不躲闪，使出一技崩剑，剑尖猛的向前，与挥来的长枪正面交锋。 女子剑势呈青鸟出林，轻巧灵活之间却暗藏爆发力。两者交锋，其剑势丝毫不弱于杨青。剑枪相争，剑较弱于长枪。但女子借地形之势，使二者差距变小。 这一击相交，二人都被所产生的冲击力弄的后腿几步。女子又使出一技截剑，剑身斜向上斩去，剑技轻巧，暗藏杀机。 杨青挥动手中虎啸枪缠击，以对女子的截剑。剑枪相互缠斗，又碰到了一片的木桌，酒菜洒在了地上。 杨青抬枪拨起了女子的剑尖，乘此机会，发力刺向女子左胸口。 围观的酒肆食客皆提起了一颗心，这枪刺中，那冷艳的黑衣女子胸口就要开一个大洞了。 女子侧身后退，立剑劈斩来格挡杨青的攻击。这时，暗中出现一人，持短匕刺向杨青后颈。 杨青怒吼一声，周身灵力释放，掀翻了四周的木桌。暗中偷袭的那人还是划破了他的右肩，但同时也被震退了好几步。 “哪来的宵小之辈，暗中伤人。”杨青冷冷道。 只见那人面带黑纱，也身着这黑衣，身材娇小，却有着遮盖不住的酥胸。 “我不是吩咐过，不许插手我与杨前辈的交锋吗？”黑衣女子面容冷厉道。 “我只是一个刺客，而你并没有权限管我。不过，杨统领还真是强啊，能躲过我这致死一击。”那女子轻轻笑道，酥胸也跟着一阵起伏，惹得酒肆众人都忍不住看向她。 “但我这刀上倒是淬了毒了，不知道杨统领能抗多久了。”刺客女子的笑声宛如银铃，煞是好听。 杨青能感觉到右肩微微发麻，灵力在经脉中的运转都变得迟缓起来，他只能强行运转灵力将毒素锁在右肩。他的身体内本就有暗伤，如今又是雪上加霜。 “我虽不愿如此，但杨统领还是放弃抵抗吧。”持剑的黑衣女子缓缓道。 “天羽侯麾下就不会有孬种，今日你们只能带走是尸体的杨青。”杨青怒吼道，周身泛起黄光，气势大增。 “虎啸惊林刺”杨青手中涯角枪凶猛的刺向那偷袭的刺客女子，一道猛虎的虚影随枪而出。 “暗影步”刺客女子连忙施展身法，躲闪那凶猛的枪击。但酒肆太过狭小，仅仅勉强躲开，刺客女子的左肩被枪势划破。 见此，持剑的黑衣女子抬剑斩向杨青，来掩护刺客女子。 杨青回身持枪反击，枪势比之前还要霸道。黑衣女子正面硬抗不得，以截剑式防御。 “狂乱蝶舞”刺客女子抓住机会，运转灵力，使出一技。大量由灵力化作的暗镖射向杨青背后。 “飞虎落涧”杨青又是一击反身刺，运转灵力化作灵铠，正面迎上那女子的暗镖。 杨青不惜以抗下那刺客女子的暗镖，来换得此击成功。 “暗影幻蝶相”刺客女子，周身弥漫出黑雾，一直黑色的暗蝶虚影出现在她身后，庇护着她。 为挡住此一击，刺客女子不得不使用心魂化身。 “是第五境修行者。”酒肆中不少食客大惊，只有达到第五境才能使用心魂化身。要知道第五境修行者已经是能在一地开宗立派的强者，能堪称千人敌。能围观第五境修行者一战，足够向身边人炫耀很久了。 杨青的这舍身一击，刺客女子虽施展了化身，但也受了不小的伤。而杨青周身被划破不少伤口，他已退无可退，周边皆是绣衣司的伏兵。 他持枪冲出酒肆外，并不是打着逃跑的主意。早在几日前他就已身中剧毒，获得解药的代价是屈服于害死天羽侯的仇家。为了苟活，而忘记天羽侯的恩情，杨青是做不到的。 毒素再也压抑不住了，刺客女子先前的那一刀，催化了毒素的蔓延。杨青不想伤及无辜，哪怕是早以忘记天羽侯功绩的人们。 黑衣女子也追了出来，四周的绣衣司伏兵皆出，将他围在酒肆外。他只剩下最后一击的力气，他觉得这家酒肆的黄酒倒是极妙，只是可惜少喝了几杯。 “猛虎啸天身。”杨青怒吼道，他的身后出现了凶猛到要择人而噬的猛虎虚像。手中长枪依在，势要刺穿一切。拥有第五境中阶的杨青，以命搏之。 绣衣司的伏兵有十八人，一同出剑，皆是统一制式的绣秋剑，组成了一套绣秋剑阵。绣秋剑阵的威力，杨青领教过，但如今以命搏之的杨青，却丝毫无所畏惧。 剑阵合一，如同一张能困住天地的剑网，攻向猛虎化身的杨青。只一瞬，便分出了胜负。 猛虎撕破了剑网，但也因此胜负剑创。剑阵中绣衣司司士不少受创倒地，能动者仅剩下三分之一。杨青乘势又挥舞着长枪刺向剩下的绣衣司，他的身上已受剑创无数。 “青鸟赴月”黑衣女子手中剑出，她的绣秋剑不同于其他人，因为她是绣衣司司尉赵依依。一只虚幻的青鸟由剑幻化而出，袭向杨青。 青鸟乃山海经中的神鸟，其所集者国亡，此剑乃必杀一技。杨青运转天灭战法，这一技乃王翊所授，耗尽自己的潜力来换取力量，是死战之技。 “猛虎归山”杨青使出了最后一招，身后的猛虎同青鸟相搏斗。二者之势，令非修行者根本无法直观。 只一瞬过后，杨青手持长枪依靠在酒肆墙上，他的胸口被洞穿了一个大洞。 他咳嗽起来，嘴角涌出了鲜血，淡淡道：“没想到，你还是第五境上阶的实力，我大秦还是人才辈出啊。” “胜之不武，杨统领才算是真正的豪杰。”赵依依回答道，她的嘴角也溢出了鲜血，这一击，她也受伤不小。 “我杨青也算是没有丢王侯爷的脸，哈哈，只是奔赴黄泉之际，还想饮一杯黄酒。”杨青笑着说道，丝毫没有赴死的恐惧。 听罢，酒肆伙计小苏手拿一坛黄酒，走出来递给杨青。赵依依也没有阻拦，平静看着这少年的动作。 “哈哈，我杨青倒是欠小伙子你一个恩情，谢过了。”杨青大笑道，接过少年的黄酒，看了看他，一瞬间仿佛若有所思。 随即打开黄酒痛饮起来，嘴中不知是血水还是酒水。嘴中呢喃道：“天羽军，死战。” 接着手中酒壶坠下，酒水飞溅开来，树上落下来的几片桃花飘在酒液中。 天羽侯死后的第二年，秦军枪王杨青死于洛阳的繁花三月。死在了一间酒肆旁，面带着难以捉摸的笑容，仿佛有什么东西给了他希望。